“筑儿!”他狂吼,几乎抵挡不住接二连三的阻碍,但他仍然奋力打上平台,摆平了近一打的侍卫。
丝竹声乍然停止,每个人都转头看向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尹律枫。午后的阳光照射在七彩的平台上,然而时间却停止了,静止在钱雅筑和尹律枫的相互凝望之中。
对钱雅筑而言,这是最甜美,也是最残忍的幻境。
曾经,她以为她已经忘了这张脸孔,以为她已经忘了他的声音。他残酷的话语回荡在她的每一个梦境里,轻蔑的眼神总教她泪湿枕边。
她抛弃名字,就是想忘怀过去。为何老天对她如此残忍,让她在决定和过去说再见的时候再与他相遇?
“筑儿……”
尹律枫的呼唤声将她震回现实,她差点忘了他们现正在大理,而且在很荒谬的情况下重逢。
“纭织,你怎么了?”萨德纳罗搂住她的肩膀,担心的询问她。她的眼神空洞,彷佛灵魂被抽空了一般,教他感到恐慌。
“没什么,只是吓了一跳。”她立刻恢复平日的冷淡,试图保持平静。
这举动却令尹律枫大为光火。她怎么能?她怎么表现出一副她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模样?昔日跟着他屁股后头跑的小鬼哪里去了?
“她不叫什么纭织!她叫钱雅筑,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给我放开她!”他说着说着就要冲过去,沿途上又遭遇到守卫。两个守卫立刻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钳制住他,顿时他成了俎上肉,两只手被分架在身后,动弹不得。
萨德纳罗虽不信他的鬼话,但她刚才失常的表现却教他牵挂。他不想失去纭织,但他必须弄清楚这个汉人有没有说谎,纭织真的是他的未婚妻?
“纭织,你认识他吗?”他认真的看进她的眼眸,试图从其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一直相信她的心中存有另一个影子,也一直相信自己能打败她心中的阴影。如今看来,他这份自信恐怕是言之过早,她分明还忘不了他,忘不了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
钱雅筑知道他不只是询问她和尹律枫的关系,同时也是询问她的内心。她必须小心回答,因为这关系到尹律枫的生命。
“我不认识。”她尽可能平静的回答,表情高傲淡然。
没想到尹律枫却像疯了般不断地挣扎,两名守卫几乎捉不住他。
“说谎!”他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不敢相信他的眼睛。最冷漠的声音镶嵌在最高傲的表情上,这真的是筑儿吗?或只是另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你是筑儿!你就是筑儿!”
狂乱的嘶吼声响彻云霄,台上乱成一团,台下也是一片喧哗。此情此景让钱雅筑联想起两年前的扬州,似乎有她在的地方就没有平静。但她只想要平静,她已经累了,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掀起另一波混战。
“带下去!”萨德纳罗发出一道命令,挟持着尹律枫的守卫立刻领命。
“带到天牢关起来,朕要亲自审问他。”
一阵折腾之后,守卫们终于制伏尹律枫将他押入天牢。留下的钱雅筑则是表情始终如一。
我不认识。
这四个字犹如铁槌一般,重重敲入尹律枫的心底,要不是因为她眼中赫然闪过的微光,他会以为那是别人。
在那丝微光中可藏有感情?或者只是纯粹感到惊讶而已?他可以确定她就是筑儿,因为她有筑儿的特殊嗓音,柔得就跟琴上的弦一样,每每教人因她的求饶而原谅她所有的恶行。
可是,她真的是筑儿吗?她若真的是筑儿的话,为什么会装作不认识他?为何会戴上最冰冷的面具,用最无情的目光凝视他?
这一连串没有解答的问号盘旋在他心底,能给他答案的人却正安安稳稳的坐在金殿中当她的王妃。
天杀的!他诅咒。发誓一定要抢回钱雅筑问个明白,她至少欠他这个解释。他愈想愈气,却只能重捶陈旧牢房出气。回荡在四周的口音仿佛也在嘲笑他痴人说梦,身处天牢的他如何能逃离得了这层层封锁,遑论是夺回钱雅筑。
明天,他就要接受审判。搞不好雅筑还会坐在那番王身边拍手叫好呢,他郁闷的想。
蓦地,由天牢门前传来的嘈杂声夺去他的注意力。他竖起耳朵聆听,结果听到模模糊糊的对话声。
“王妃,大王交代过不许任何人进来。”守天牢的警卫极为紧张,怕自己搞砸了任务。
“我只是替大王送酒来,这么晚了你们还这么辛苦守皇城,这是大王的一点心意。”钱雅筑笑得就跟仙女一样,看得守卫一阵目眩。
“谢谢大王。”守卫连忙接过酒,态度恭敬不已。
“大王交代过我要和你们干一杯,咱们一起喝一杯吧!”
接着她拿出两个酒杯,从容的态度教守卫不疑有他的立刻接过,灌下掺有迷药的酒。
很快地,守卫发现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喝下酒的守卫没两分钟后就昏倒在地。钱雅筑立刻从他身上取下钥匙,打开尹律枫的牢门。
“快走。”她淡淡的催促,表情就跟静止的湖面一般平静,看得尹律枫一阵光火。
“需不需要我叩首谢恩,王妃娘娘?”亲眼目睹她和别人订婚就已经够呕了,现在居然还摆出这种态度,她真当自己是女王。
“你若愿意的话,我也不反对。”她立刻反击,不把他的尖锐当一回事。
他立刻眯起眼睛,生气地打量着她。他的精灵变了,身上的透明翅膀全换成恶毒的黑色羽毛。
“你变了,以前你从不曾对我这样说话过。”她不是活泼俏皮,就是叹声耍赖,从来就不敢对他冷言冷语。
“我是变了。”她想起从前的自己,只觉得一阵悲哀。她一味地追求她的梦想,结果呢?抛弃自尊并未让她获得想要的,反倒弄得一身伤。
“人都会长大。”她试着表现得更淡然,这也是她这两年来唯一的表情。
“原来你所谓的‘长大’就是毁婚?”他冷笑,忘不了她对萨德纳罗微笑的那一幕。“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我还有婚约在身。”要不是她突然失踪,他们早就成亲了。
“我明白了,原来这就你来的目的。”她顿时豁然开朗,原本她还想不通。“因为你和我还有婚约在身,无法另行娶妻,所以特地来和我解除婚的,对不对?”她早该想到的,他也老大不小了,就她记忆所及他爹一直催他成亲。
“你自由了,我们解除婚的。”她淡淡地宣布,却惹来对方激烈的反应。
“鬼才答应解除婚的!”他冷笑,攫住她的力道仿佛想将她捏碎。“我来,是为了捉回临阵脱逃的新娘子,没想到你倒快活,舒舒服服待在这破王宫当你的王妃,难怪你一点消息也没有,原来是主动和番去了。”他愈想愈气,他辛辛苦苦找了她两年,结果她却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白操了他两年心。
“请你不要随便辱骂我的未婚夫,他不是什么番王,是一个明君。”统治的地方虽小,但富裕程度可不输中原。
“未婚夫?”他气得眼睛都花了,那番王是她的未婚夫,那他算什么?“这是个有意思的说法。”早该知道她的身边从不缺男人,想想她会追着他跑也算是奇迹。
“现在你有两个未婚夫,你打算怎么解决?切成两半一人分一边?我可先说明,我要有头的那一边。”他挑眉,恨不得拆了她的骨头。
她反倒不解了,两年前明明是他不要她,现在他反而缠着不放,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为什么来?”她深深叹口气,眼中满是无奈。“是不是因为我大哥的请求?”
他为什么来?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却足足困扰了他两年。
两年前的他或许会说是责任、是道义。但那并不足以解释为何他会几近疯狂的寻找她的踪迹,从不放弃任何一线希望。
他找过了京城,找过了扬州,找遍任何一个传说有她踪影的地方。他拒绝相信她已死的传言,想再见她一面的信念支持他像个长途旅行者般的到处行走,几乎踏穿了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是卫然的请求吗?不!是他内心深处的请求。渴望再见她一面,拥着她跟她说抱歉的强烈信念促使他到处寻找;找到这他乡异地。
然而,面对她异常冷漠,异常平静的眼眸时,他却无法将内心的话说出口了。他还在搜寻记忆中的钱雅筑,那远扬的身影正随着回忆的漩涡倒回到过去,无法和眼前的冷艳女子重叠。
“回去吧。”她将头撇向一边,不看那双迷惑了她十多年的眼睛,“同时也麻烦你转告我爹娘及大哥,就说我很好,请他们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他们当然不必担心啰。该担心的是他!老婆都快被抢了,他可不想当“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