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絮飞其实经常旅行,她的生活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柳絮一般飞舞,永远没有着陆的一天。基于特殊的工作性质,她经常做空中飞人。常常今天还在纽约,隔天早上醒来已经在波士顿。对于这种状况,她没有抱怨,因为她热爱工作,并且深深以它为傲。
她是个美食旅游节目主持人,除此之外,她还是杂志的编辑,主编美国最重要的餐饮指南,并且大受欢迎。
身为「旭日东升出版社」旅游部的主编,齐絮飞平日行程繁忙,工作多到做不完。除了每个月出刊一次的经常性业务外,还有录不完的影。到了年底,那更忙,因为一年一度的「全球最值得造访的一百大餐厅」就要出版了。光事前的准备工作就可让人忙得人仰马翻,熬夜熬到毙。每年到了那个时候,也是出版社最吵的时刻,因为大家的脾气都不好,都在摔东西,一直要摔到杂志顺利出版,才会停止。
想起她热爱的工作,和那群可爱的同事们,齐絮飞的心情顿时好上许多,不再那么浮躁。
她看看排在她前面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再两个就轮到她,只要再等几分钟就可以。
齐絮飞一面挽住滑落的大衣,一面打量机场内部。人人都说台湾是她的故乡,可她却没有任何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是她太无情,还是她真的离开太久?所谓的故乡景物,对她来说不过是另一个国家的特色,没有特别的吸引力。
也许是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齐絮飞的思绪竟像柳絮到处乱飞,飞到全然无关的事物上,直到她通关完毕,去提领行李,她仍然在想一些有的没有的;比如,她即将拜访的对象──马季弥。
就资料上显示,马季弥为企业家第二代,目前掌控着庞大的「马氏餐饮集团」,是个外型俊雅、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他虽身处台湾,但在全世界的餐饮界却是相当有名,说是餐饮界的罗密欧也不为过。
罗密欧?
想到这个外号,齐絮飞忍不住要发笑,心想他哪一点像罗密欧了?不过就是有点意大利血统,和不错的家世背景,就可以和莎翁笔下的男主角相提并论,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齐絮飞这个人,生平最看不起只懂得享乐的贵公子。长得帅又如何?她打赌要不是他父亲打下的基础,他也不可能如此顺利拓展他的餐饮王国。而且听说他只会吃喝玩乐,还组了一个叫「恶棍俱乐部」的小团体,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有多颓废,更别提其中的成员跟他一样都是企业家第二代,想必也是只会玩乐、不事生产一族。
外表典雅动人的齐絮飞,其实个性相当强硬,而且很主观,动不动就将人列入等级,而马季弥很显然已经被列入「靠祖先的余荫过活」这一个阶级,相当不公平。
糟糕,已经三点半了,赶快去饭店。
猛然察觉时间流逝,齐絮飞连忙将思绪拉回到现实,快步走向机场出口。她经常旅行世界各地做节目或访问,每次几乎都是独来独往,既不要对方接送,也婉拒非必要的邀约,这次也不例外。
齐絮飞一点也不意外马季弥会答应接受她的访问,毕竟「全球最值得造访的一百大餐厅」这本杂志太有名了。只要是被列入的餐厅,都会一下子声名大噪,身价暴涨。她就经常接到来自全世界各地不同餐厅的电话,希望她能拨空造访他们的餐厅。当然,一切差旅费用由他们支付,外带一笔为数不少的佣金供她享用,但都被她严辞拒绝了。开玩笑,谁会为了那一点钱赔上得来不易的名誉啊?又不是呆子。
专业、公正,是她对自己工作的期许。她也有很好的工作态度及原则,待人接物一般也能保持笑容,但她甜美淡雅的笑容,却在踏出机场门口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因为马季弥居然亲自来接她。
「齐小姐。」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马季弥不期然出现在齐絮飞的眼前,让她除了惊讶以外还是惊讶,同时又很不高兴。
「马先生。」她尽可能以冷静的态度跟对方打招呼,清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引起马季弥莫大的兴趣。
「请叫我James。」马季弥轻轻地扬起嘴角。「看得出妳很惊讶。」
「我不怎么喜欢惊喜。」齐絮飞不否认她的确不太喜欢看见马季弥,秀眉扬得老高。
「我道歉。」马季弥极有风度的让步。「我不该亲自到机场接妳,我承认是我的疏失。」
「我记得我在传真上写得清清楚楚,不希望任何人来接我。」齐絮飞不怎么自在的反驳。
「所以我才说是我的错。」马季弥仍是一派悠闲的态度。「妳的传真写得非常清楚,妳会自行到达饭店,再与我连络。而且妳的助理也非常尽责地与我的秘书事先通过电话,确定我有收到传真。」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来接我?」齐絮飞的脸颊有些微红,她下一个就要提她的助理,却被他抢先一步。
「因为我忍不住想尽地主之谊,不想让妳一下飞机就过分劳累,所以不顾警告,冒死前来接妳,妳不会怪我吧?」
马季弥既风趣,又极富技巧的说词,一下子堵住齐絮飞的嘴。他的表现太过于有风度,相形之下,她就像个任性的小孩,着实令人生气。
「我当然不会怪你。」更气人的是,她明明怪他,却又不能发脾气,因为那只会使他看起来更有风度而已。
「太好了。」马季弥的眼睛明显充满了笑意。「我已经请司机把车子开过来,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妳一定累了,我先送妳回饭店,让妳稍作休息。」
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齐絮飞一直处于劣势,而他们甚至还说不到二十句话,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在说。
「好。」她僵硬地点点头。既不能任性,又得适度表现出不快,还真是一门学问哩,看来她得好好学习。
齐絮飞向来就是个倔强的人,尤其不喜欢输的感觉。可她今天就一连输好几场,让她十分郁卒。
「车子来了。」相对地,马季弥亦对她的倔强相当感兴趣。屏幕上的她典雅美丽,可看不出倔强的影子,看来这趟「美食之旅」将会十分有趣。
加长型的礼车,就在男的含笑、女的闷闷不乐的情况下,来到他们面前。马季弥理所当然地为齐絮飞打开车门,齐絮飞弯腰坐进车内,目不斜视地望着正前方。
「开车。」马季弥敲敲司机座位的靠椅,一扇玻璃隔门立即升起,司机接着发动引擎,朝台北的方向驶去。
见状,齐絮飞的身体微微地抖了一下,但又不想表现出紧张的样子,只得从袋子里面抽出行事历,另找事情打发时间,益发加深马季弥的笑容。
看样子,有人不习惯密闭的空间,却又不得不表现出坚强,真个是有趣极了。
为了让他尊贵的客人得以舒缓情绪,马季弥无声无息地从冰箱拿出一瓶事先准备好的香槟,倒了一杯递给齐絮飞,不知不觉又吓了她一大跳。
「谢谢。」齐絮飞不自在地接下香槟,礼貌性的浅尝一口,才发觉,他竟挑了一瓶她最爱的酒,于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一九六二年,法国香槟区出产的『唐.裴利农』的粉红香槟!」
这是一瓶老饕才知道的佳酿,其价值不菲,数量更是稀少。传至今日,已经是珍品。
「『没有一样东西比一杯香槟,更能使人生变得如玫瑰般瑰丽。』我们应该庆幸,竟能喝到如此香醇的美酒。」马季弥一点也不意外她懂得品尝这稀世佳酿,毕竟她是著名的美食评论家,总要有几把刷子。
相反地,齐絮飞却对他的博学和精准深深不以为然。他引用的是拿破仑的评语,拿破仑同时也是「唐.裴利农」香槟最著名的爱好者,有着极高的品味。
「看来我们都是此酒的同好者,这真是太好了。」马季弥举高酒杯,对着她致意,齐絮飞只好勉强回他一个笑容,表情显得很不甘愿。
她确定她不会喜欢这个有着意大利男人的外表,举止行为却像英国男人一般虚伪的男人。天晓得她天生就跟英国男人不对盘,尤其当她发现,他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没内涵,就更不爽了,总觉得自己好象上当一样。
下定决心不给他更多挑动她情绪的机会,齐絮飞于是又拿起行事历,抽出红笔将重要的记事一个一个圈起来。
「妳的生活一向过得这么紧凑吗?」马季弥从未隐藏对她的兴趣,一双眼睛好奇的盯着她看。
「是的,我很忙。」她的语调中带有浓浓的骄傲。「我的工作行程排得满满,没有多余的时间可用来玩乐,或是做些无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