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空的话和翔华多聊聊,他就是缺乏你在生意上的敏锐度。」谢长雄说道。
「我知道了。」谢翔中简短地再和爸爸谈了几句后,挂上了电话。
他处心积虑布局了那么久,爸爸总算也要走到「毁灭」这一步了。
--妈,我们和爸爸的仇怨,快扯平了啊。他走到妈妈身边,无声地在心中说道。
「妳可以休息了。」谢翔中弯身让谢妈妈躺回了床上。
「谢妈妈,那我们明天再聊喔。」修泽岚笑瞇瞇地为谢妈妈拉高了薄被。
「妳的嘴巴说不累吗?」他扯了下她的嘴巴。
「说不累,可是手累了。」修泽岚一耸肩,仰头冲着他一笑,拚命地甩着手腕。「我今天搬了好几箱的道具,手和腰都快搬断了。」
「妳干么做那些粗活?」他握住她的手臂,修长指尖找着了她肌肉僵硬的地方推揉了起来。
「我们剧团小,事必躬亲是正常的嘛。」她幸福地叹了口气,用她不必撒娇也显得甜蜜的声音对他说道:「你的手劲再轻一点的话,那就更好了……」
「妳的手臂瘀青了,下回小心点。」谢翔中皱着眉,指尖蜻蜓点水般地滑过那片淡紫色的痕迹。「剧团经费不够的话,不用跟我客气。」
「努力才有收获的感觉才正点嘛!」修泽岚双手插腰,娇瞋了他一眼。
这男人真是学不乖,老是爱把她当成附属品,想她独立闯荡江湖已久,独立得吓死人呢!
「啊!我忘了一件事,今天还没帮谢妈妈梳头。」修泽岚推推他,把梳子塞到他手里。「喏,你帮谢妈妈梳头。」
谢翔中一愣,没接过梳子。「我不会。」
「你会自己梳头,就一定会帮谢妈妈梳。」她鼓励地说道。
谢翔中紧闭着唇,再度扶起妈妈的身子,而那失去意识的身体就像块毛巾似地挂在他的肩臂上。
他手里的发丝有些干涩,有些稀疏,可是……握起来有生命的感觉!
他回忆起十多年前那个总爱一边照镜子,一边和他说话的妈妈。他的呼吸被窒堵在胸口,就连梳头发的动作渐止了,都毫无自觉。
修泽岚面对着谢翔中的沉默,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瞅着他。
谢翔中在改变,变得比较有情绪了一些,变得比较像个「人」了。她喜欢这个有温度的他。所以,她打了通电话给明曦大哥,想和他谈谈她的感情近况。
只是,明曦大哥的电话打不通,他也没回电给她……修泽岚的心不安地蠢动了下。
「妈……」谢翔中的唇间不自觉地逸出一声低喃。
修泽岚被他的低喃唤回过神,她心头窜过一阵痛,蓦然抬头对上了他的眼。
谢翔中很快地抿紧唇,狼狈地别开了眼,将妈妈扶平躺在床上。
「谢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拍拍他的肩,故意一耸肩,佯装没事人地闲聊问道,语气却因为强忍哭意而微微颤抖着。
谢翔中抬起头,正好看到她拚命地眨眼想眨干眼泪。
「我妈是个倔强的人,在外人面前一定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他倾身吻去她的泪,主动地谈起了这些年。「如果她知道我爸爸从没来看过她,她会很难堪的。」
「你爸从没来看过你妈?」修泽岚目瞪口呆地摇着头,没法子接受这种事。「他们当了十多年的夫妻了,这不对劲吧?」
「没有什么对不对劲的问题,这只能证明那个男人的无情。」谢翔中低头抚平妈妈的发丝,声调降至冰点。
「是吗?你觉得你爸爸了解你妈妈吗?」修泽岚揪着眉心,总是觉得不对劲,于是绞尽脑汁地想找一个合理答案。
「应该吧,否则他不会等了十几年,才把他外头的女人带回家。」他说。
「如果隐藏了十几年了,为什么不继续隐藏下去?」她猛眨着眼,还是不解。
「听说是我爸外头的女人无意间看到了她儿子的日记,日记中载明了无法认祖归宗的痛,那女人为儿子的心细如发而心痛,所以才对爸爸提出了要认祖归宗的要求。」
妈妈知道真相的那天晚上,曾来找他谈过心事,可他给了她什么样的建议啊……谢翔中握紧举头,猛打了个冷颤。
「你很恨你的家人?」她抱着他的腰,双手交握在他的后背轻拍着他。
「没错,我恨他们。」谢翔中低头顶住她的发旋,把话吐在她的发丝间。
可是,他现在挣扎了。因为修泽岚不该成为他报复的工具,他要她、要到心都痛了,没有人会拿刀捅自己的心啊……
「我觉得啊……你爸妈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他一定知道你妈妈有多倔强,他知道她会不想让人看到她不好的一面。」修泽岚轻声地说出这个突然跃入她心头的想法。
谢翔中闻言,身子一僵,他霍然推开她在一臂之外,凶恶地瞪着她的脸。
「妳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要她和他站在同一边,而不是要她帮着别人说话。
「一个老朋友生病,我们都会去关心一下了,何况是夫妻呢?我觉得你爸爸一定是有原因,才会从没探望过谢妈妈……」修泽岚握住他绷紧的臂膀,尽可能地放轻说话语气。
谢翔中瞪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赫然想起这十几年来,爸爸每个月必然会要他口头报告妈妈的情况。爸爸甚至还会不定期请中医师到病房里来为妈妈把脉、看诊。然则,他总把爸爸的一切行为解释成伪善。
难道,爸爸真的还关心妈妈?那他的恨、他的陷阱算什么?
「我的怀疑很合理,对不对?」见他脸色益愈铁青,她于是大胆地假设道。
「妳懂什么!」谢翔中低吼一声,大掌陡地扫住她的肩膀,十指无视于她疼痛的表情,全数箝入她的肌肤里。
他不要任何人来动摇他的恨,他不要对那些人有任何怜悯,否则他对他们所做的一切将会让他成为一个卑鄙之人。
「我只是想让你从另外一个观点来看这件事,有些仇恨是可以被化解。」她不要他因为对父亲的恨意而愤世嫉俗。
「妳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仇恨是该被化解的?」他打断她的话,一个念头忽而窜入谢翔中的脑中。
会不会是谢翔华早知道他的居心叵测,所以先帮修泽岚洗了脑,让她来软化他的恨?
谢翔中不安了起来,他猜忌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她。
「妳为什么不说话了?妳心虚了吗?有人跟妳说了什么,对不对?妳给我说实话--」他寒凛的眸直逼到她眼前。
「说什么实话?谁又该跟我说些什么?难道……你对我隐藏了什么吗?」她睁大眼直盯着他,心头担心地一揪。「你……你已经结婚有老婆了吗?」
「没有。」他只是已经有了未婚妻。谢翔中抿紧唇,冷硬地别开了眼。
修泽岚看着他绷紧的下颚,她一跨步向前,捧住他的脸,锁住他的视线。
「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不会以为我是你爸派来当说客的吧?」她条理分明地问道,眼神很镇定。「当初是你自己找上我的,真要有什么居心叵测,也是你吧。」
面对她黑白分明的眼,谢翔中的笔头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了下。
「妳认为妳身上有什么特质要让我对妳居心叵测?难道我觊觎妳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团吗?」攻击是最好的自我防护。
「我们的剧团虽然小,但是那是我们努力经营的一个表演空间。我们有理想、有目标、有热情!我们想藉由小剧场传达对社会的关心!我们不像你,什么都没有!」一听到他批评「岚」,她的眼就冒火,手掌也不客气地推了下他的肩膀。
谢翔中反掌扣住她的手腕,狠狠地瞪着她。
任何人都不许这么无礼地对待他!
「我什么都没有,那妳留在我身边干么?妳坐在这里干么?我妈又不是妳的什么人,妳干么这么伪善?」谢翔中咬牙切齿地说道,一股脑儿地拋出他的不安。
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地对一个人好!他不相信人性!
「你搞什么鬼!」修泽岚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到病床边,强迫他看着谢妈妈。「她不是植物人,她是你妈妈!」
修泽岚掏心挖肺地大吼出声,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她的眼泪像雷击一样地击中他的心,谢翔中站在病床边,动弹不得。
「你给我搞清楚!要不是不忍心看到你痛苦,我何必要投注这么多心力?你以为我的睡眠时数很多吗?我昨天排戏排到半夜一点,我干么不在家睡大头觉!干么来陪谢妈妈说话!」修泽岚的泪汩汩而出,狂乱地喘着气,抓着病床的栏杆以支撑自己。「你居然还见鬼地以为我伪善,你以为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说啊!」
「也许妳想要的是院长夫人的头衔。」他说不过她,也扯不下脸道歉,只能继续寒声和她对峙着。
修泽岚倒吸一口气,像看到一个魔鬼站在她的面前。她摀住自己的唇,惊恐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