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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琰不是没发现禧珍的孩子气的举动,虽然她任性的行为不可原谅,虽然他的沉默实际上是纵容,然而--

  然而刚才见到她的眼泪,他的怒气竟然完全发作不起来!

  永琰没问过自己--为什么他对这个「麻烦」如此特别?倘若换成别的女人,三番两次的挑衅他,他绝对不可能有此耐心!

  然而永琰不问自己的理由很简单--就因为没有理由!

  倘若硬要问出个理由,只能说,他见不得她哭。这是没有理由中的唯一理由。从年少时见到她那第一眼开始,似乎就注定了这个「麻烦」很碍眼、很累赘、很难视而不见!

  永琰懒得累着自己去想清楚为什么,他简单而干脆地认定--当这个「麻烦」嫁出门那日,他的责任便可了却,如此而已!

  到了房间,他兀自把那两脚乱踢的丫头一把甩在厚厚的被垫上,下手很重,动作却很轻。

  「你把我挟持到这儿做什么?」抹了把残余的眼泪,她恨恨地问他。

  「挟持?」他挑起眉。「我抱妳进来,免得妳吃苦受冻,妳该感谢我!」简直不识好人心。

  「不必你假好心,受冻吃苦是我的事。」她倔强地对他说。

  永琰瞪着她,脸色阴晴不定。

  好半晌,连她都以为他要生气了,永琰却柔声对她说:「先睡吧!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拉起被子,他盖住她发冷的身子。

  禧珍愣住了……

  她不明白,永琰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温柔?

  「这儿是新眉的房间,我不睡这儿!」她喃喃说,即使在他的怀柔政策下,仍不忘坚持她的固执。

  「新眉有她自己的房间,妳尽管在这儿睡下。」他在床边坐下。

  她用力想扯开那沉重的厚被。「我知道她睡的是客房!这儿本来是她的房间,我怎么能反客为主,一来就赶走她……咦?你--你为什么压住我的被子!」她因为过分用力而涨红了小脸,可拉了这大半天厚被子却纹风不动,她这才发现原来是他耍诈!

  永琰气定神闲地坐在被角上--这是他之所以留在她床边的唯一理由。

  「三更半夜,妳再这么任性下去,今晚就别睡了。」他沉下声。

  「你故意压住我的被子!」她转移生气的焦点。

  他沉下脸。

  她瞪着他,鼓起两片腮帮子,绝不示弱。

  永琰眉毛一挑,干脆翻身上床--

  禧珍睁大眼睛。「你、你、你做什么?!」

  「睡觉!」他答得干脆。

  「睡觉?」她两眼瞪得更大。「你想睡觉就回家睡,为什么睡在我床上?!」

  「我累了。」一翻身,他面朝外,做好赖床的准备。

  追了一夜的人,几乎「跑」遍整个北京城,他当然「累了」!

  累了?禧珍瞪着人家的背,瞧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她问的是废话一般?

  问题是--

  他累了,却睡在她床上--

  她的床上耶!

  况且他不但压住她的被角,还「守」在她的床边!被这一床厚被子裹得紧实,禧珍这才发现自己压根就被设计了--

  因为她这才发现,今晚,她根本就脱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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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永琰押着她裹在厚厚的被窝里睡一夜,可禧珍还是为自己前半夜的固执,付出了代价--

  第二天她还是病了!

  一大早她就咳得嗓子眼快哑了、头也疼得快裂了……

  禧珍可怜兮兮地问自己,莫非,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吗?

  永琰一整天不说话只守在她床边,看到她的小脸皱成一团,一副痛苦的模样,他的脸色凝重。而他之所以留在这里的责任,就为了逼迫她喝下大夫开的、春兰熬的苦药汁!

  「咳咳,我再也不喝了!」当晚永琰第三回逼她喝苦药时,她再也不肯依了!

  「听话,别任性,喝完这帖药就能睡了。」他捺着性子哄她。

  亲眼瞧见这一幕,阿布坦睁大眼睛,喉咙里「咕嘟」一声,活像瞧见妖孽……

  永琰明白,阿布坦在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因为连永琰自己,都讶异于他对这个「麻烦」惊人的耐心。

  「可是这个药好苦……」禧珍苦着小脸,心有余悸。

  他一整天逼着自己喝苦药,她肯定,他是挟怨报复。

  「药不苦就医不好人,听话,乖乖喝下。」他技巧地把她的小头按在胸口,让她下能挣扎,然后开始温柔地「灌」药。

  「呜……」

  被迫喝完一大碗苦药汁,禧珍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了!

  「乖。」碗底空空如也!成果令他很满意。「好好躺着休息,今晚我回王府,明天早上再来看妳。」他终于站起来,丢下话。

  「呀?」他还来?!「那个,你忙,就不必来了,我会照顾自己,真的!」她可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永琰挑起眉,突然间,他那向来吝笑的俊脸乍现曙光--然后转身走出房门,还在发呆的阿布坦如大梦初醒,连忙跟出去。

  禧珍可呆住了。

  他刚才笑了吗?

  话说回来……

  他没事长那么帅做什么?那碍眼的笑容……

  还真不是普通的好看!

  永琰与阿布坦才走出禧珍房门,子扬已经等在外头。

  「我还以为,你今晚都走不出来了!」子扬故意打个呵欠,懒懒地揶揄永琰。

  仗着表亲的身分,子扬向来没大没小惯了,从无主仆之分,然而他与永琰的情谊,也确如兄弟。

  「她病了!」

  「是呀,『她病了』!」子扬撇起嘴。「啧啧啧,什么时候,安亲王府的三贝勒爷,开始对姑娘这么温柔贴心起来了?」

  永琰没理他。「今早我交代你的事办妥了?」直接问话。

  子扬抿嘴一笑。「贝勒爷的事哪敢拖延!这一整天,我已经亲自登门造访,探过巷底胡衕的『牡丹苑』。」

  昨天夜里,永琰追的那名黑衣人,就是在牡丹苑的大门前跟丢的!

  牡丹苑是京城里的高级窑子,非达官显贵还不得其门而入。

  「那你发现异状了?」阿布坦插嘴问子扬。

  「我是很想,只可惜,半点『异状』也没瞧见!」子扬叹口气。

  「那你搅和这一天不就是瞎忙?」阿布坦皱眉。

  「瞎忙也总比你没事儿转悠的强!」子扬顶回去。

  两人又开始斗嘴。

  打从这两人相识以来,好像一天不斗嘴就不痛快!

  阿布坦被他三言两语挑拨起来,有点上火。「耶!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老爱找我斗口?!」

  子扬岂能认输,想当然卯上。「我瞧你才没事,老爱找我抬杠子!」

  阿布坦瞪大眼睛。「我说你--」

  「好了!」虽然早已习惯,永琰知道如果他不阻止,这两个人可以自行取乐到天明。「既然瞧不出所以然,只好让新眉去探个究竟!」永琰下结论。

  扔下话后他转身离开四合院。

  「新眉?叫新眉能做什么?」阿布坦呆在原地搔头。

  「不瞭?那就问爷去呀!」子扬挪揄他。

  阿布坦懒得理他!他忙跟在永琰后头离开。

  子扬笑得很贼,可这家伙向来贼眉贼心贼鼻子贼眼睛的,他心底想什么事,阿布坦可懒得去猜--

  因为就算他愿意猜,大概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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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生病后,永琰每天来看她,为的就只是--灌药!

  接连被灌了三天药,还被押着不许下床,这三天躺得禧珍腰酸背痛,苦不堪言,更让她打从心底认定,永琰肯定是记仇挟怨报复来着!

  到了第四天,禧珍的身体已经无恙,永琰此时也被皇帝召见进宫,禧珍得以脱离他的魔掌,简直不亦乐乎!

  这日午后她高高兴兴地下床,跑到院子里舒展筋骨,却看见新眉急步穿过院子前的回廊。

  禧珍原想喊住她,可此时新眉正好打开前院的大门,彷佛害怕被人瞧见似地,新眉回目顾盼,左右张望,然后才踏出门外,小心翼翼地虚掩大门。

  「她怎么鬼鬼祟祟的,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禧珍喃喃自语:「不管了,我先跟上她再说--」

  「格格!」春兰忽然从身后拍禧珍一下。

  「哇!」把禧珍吓了一大跳!

  「格格,贝勒爷不是叫您休息吗?您怎么下床了?」春兰问。

  禧珍皱起粉眉。「我说春兰,妳的主子什么时候换成那个『贝勒爷』了?妳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吗?」

  「呀?」春兰瞪大眼睛,一脸胡涂。

  「算了,」她懒得计较。「我现在追新眉要紧!」禧珍说着就跑出大门--

  「格格!」春兰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回过神,她赶紧追出去。「您上哪儿去呀?格格--您等等我呀,格格!」

  依循前两日的习惯,新眉总是在日落前来到牡丹苑,开始梳妆打扮,然后换上一袭华衣。

  这牡丹苑是王公贵人、豪门公子大驾光临的销金窟,既来之则安之,她禀性聪明,短短两日已摸清个中三昧,懂得了「入境随俗」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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