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悦撇撇唇,摊手。“至少我没差点搞出火灾,毁了夫人的店。”他笑著,背靠著吧台缘,长腿交叠站立,双肘搭在台面,一副悠闲看戏模样。
“你猪头!”祭祆儿跳脚大叫。“明天你绝对笑不出……”
“祆儿──”罗愉将她抱上高脚椅坐著,翻著她烧焦的衣袖,严厉地问:“你刚刚做了什么?”她的衣袖和手腕内侧,有种特殊的香味──
祭祆儿垂下脸庞。“我只是抹些薰香膏……”含糊地咕哝。
“薰香膏?”罗愉听得一清二楚。“奶奶给的?”
“嗯。”祭祆儿点点头。
罗愉皱起眉。
“呵……”罗悦迸出朗朗笑声。“奶奶给的薰香膏──这种东西,请看场合用,好吗?”
他们的奶奶──苏林的薰香膏,是用龙涎香、麝香混合多种植物精华,做成如奶油般细致的膏状物。使用时,取一膏块涂于双手脉搏处,再以晒干的玫瑰花梗点火微薰,让香气渗入肌肤,随人体循环的奥秘散发,藉以催生男性情欲──
是的,这是房中秘宝,爱侣间的情趣用品!
没想到祭祆儿这妮子,竟在神的便利屋里使用起来──
“难不成小姐当夫人的店是春宫?!”罗悦竭力收住笑声,俊颜上的表情那么地坏心。“再怎么急,也得记得别穿那种宽衣袖的日式浴衣点火嗯。”
“你就尽量笑吧!”祭祆儿恶狠狠地盯著他。“反正你能笑的日子只剩今天──”
罗悦寒毛一竖,站直身躯,正经起来,没忘记她有张说什么发生什么的嘴。“这是‘铁口’吗?小姐──”
祭祆儿服尾上飘。“你说呢?”得意得很。
有阴谋──
罗悦点起头来,看向罗愉。“很好。你从来不管她,把她弄成一个怨女,还得使用薰香膏对付你,却倒楣我们这些无辜第三者。”他干笑,像抱怨,又像挖苦地对兄长说。
“你扯什么!”罗愉悻悻然回了句。
罗悦耸肩。“算了。”旋身去收拾地上的檀香角。
祭祆儿拉下罗愉,在他耳边私语。“他不是去载情人吗?”
罗愉表情一闪,缓慢颔首,这才想起弟弟说要去接女友的事,开口问道:“你不是去接人吗?怎么不见女士……”
“罗悦!帮帮我!要死人了!”一串急行急声打断罗愉的嗓音。
一抹女性身影鲁莽地闯入门内,差点撞到蹲在地上捡檀香角的罗悦。
“小心这里有碎玻璃!”罗悦迅速站起身,拦住横冲直撞的女子。
“你从来不看路吗?魔女小姐──”
“女士就是舍弟的女友?”
同一个声音同时发出两个问题?!魔女震惊了一下,抬起低垂的脸庞,轰地又是一个震惊──两个罗悦?!
“罗愉──我的双胞胎哥哥。”罗悦看出她的迷惑,手掌摆向兄长介绍道。
“喔喔,是吗……我以为我真见鬼了……”魔女扶著泛疼的太阳穴,顺著他的手势避开地上的玻璃,走到吧台前,一坐上椅凳,整个人便有气无力地趴在吧台,连连哀叹。
“你怎么了?”祭祆儿玩著烧焦的衣袖,好奇地睁大美眸。
魔女抬头看一眼邻座的她,神情顿了顿,大叫。“为什么这里会有美少女!”然后抓住祭祆儿的一双手腕,激动地道:“你几岁?十八?二十?你家的人有没有逼你结婚?说什么女孩要趁青春还在,赶快嫁……年华逝去就是婚姻市场永远出清不了的存货……太过分了,我又不是物品……要骗男人还不简单,可以去打胎盘素、做内视镜拉皮,每天服用胶原蛋白,定期做美容……六十岁照样看起来像二十岁……七十岁时还可以交个年轻小伙子,人生才开始嘛……对不对?当然,我不需要为男人这么做……我干么要结婚!结婚生子才老得更快,没两年就变欧巴桑、还会被叫黄脸婆……对不对……”
“她疯了……”魔女忿忿地语无伦次中,祭祆儿小心翼翼的嗓音,像求救。
罗愉倒了杯薰衣草茶,放到魔女面前。“女士请用。”他不著痕迹地让她松开一双紧抓祭祆儿的手。
祭祆儿赶紧换位子,坐远点。
“你帮帮我吧!”魔女倏地抓住罗愉。“罗悦──”
“我不是。”罗愉手一翻转,脱离魔女的掌握,俊颜撇向弟弟。
罗悦走过来。“发生什么事吗?”他问魔女。
“女士是你说的女友?”罗愉低声询问罗悦。
罗悦不明显地摇一下头。
“那她……”罗愉还想说什么。
魔女突然撒泼似地嚷嚷不停。“我不管啦!反正你就当我的男朋友,明天跟我到饭店见我父母……”
她在说什么呀?!她肯定是最近社工工作太繁忙、压力大,精神崩溃了!罗悦撇眼,看一下靠近柜台边那团“烦忧者”的“脑浆”,困惑地攒起眉头。
“她是个被逼婚的单身女子,情急之下,想找人冒充男友,去应付父母──”祭祆儿小脸搁在罗愉肩上,小声地对一脸纳闷的双胞胎兄弟说著。
“你怎么知道?”罗愉微侧脸庞。
祭祆儿吻一下他的颊,眯眼笑著。“我什么事都知道喔!”何况那女的讲得够清楚了,这对兄弟居然没听懂,亏他们罗家男儿天生是护卫,竟然这么欠缺敏锐呵!“罗悦愿意帮你啦!”还得由她来做决定。
祭祆儿后面这句话,让两兄弟眼睛睁大,表情一样惊讶。
“我说罗悦愿意帮你啦!”她又说了一次。伸长手,好心地拍拍魔女。“这位姊姊,别再抓狂吧,你的头发够爆的了──”
“祆儿!”罗愉拉下她的手,转身面对她。“别戏弄人──”
“别开人玩笑──”罗悦也将她围住。
祭祆儿捂著唇,眨著一双明亮大眼。“你们还真不愧是双胞胎,说话一个调调儿,呵……”笑了起来。
“哈……太好了!你愿意帮我呀!哈……”魔女开心笑了。“那么我先回去了,明天──星期六,三点,下午茶,‘神州’七楼见!谢谢!”她的语气宛如在下战帖,说得一清二楚,喝掉薰衣草茶,旋风似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喂!魔……”罗悦转身,根本来不及叫任她,俊脸愣然,对住叮当响的门后铃。
“真是个情绪化的姊姊──”祭祆儿凉凉地说。
“玩笑开得太大了!祆儿!”罗愉嗓音冷硬。
“我哪有开姊姊玩笑──”祭祆儿煽动烧焦的袖口,表情无比认真。“罗悦该帮她──何况地点就在祭家饭店,露一下面而已,只是举手之劳,罗家男儿不会这么吝啬,对不对,罗悦?”
罗悦转头,天生的笑脸难得面无表情,道:“刚没接著我女朋友,可能错过了。我现在过去她那儿,晚上不回饭店。”语毕,他回身,也不管地板上的玻璃,踩了过去,走出店门。
重型机车浑厚的引擎声低回著,孤行的骑士烦闷,不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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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翅的鹤,像把剑,穿透整面蓝丝缎,凌飞在人群之上。
祭家饭店七楼中庭的巨大丝缎“鹤旗”,如同飞毯,平行切入空中,四周拉得笔直,终年张挂著。阳光透过采光井,洒在旗帜上,鹤形熠熠闪闪,栩栩如生,似在翱翔,笼罩三点钟的下午茶场所。
“天鹤庭”就像座室内绿竹林,每个桌席都被一根根绿竹隔开,人工瀑布沿著岩块造型的墙壁,狂泻而下,冲击著矮绿竹环绕的水池。祭家饭店男女老少的客人,个个衣装讲究,十足风雅地享受著饭店提供的养茶点心。
“满意吗?特地为你准备的──”
红唇离开杯绿,贾志矜将茶杯放回桌上,视线透周一根根带叶的青绿竹子,看著邻近的客人。“他们喝的跟我不同?”
祭始禧嘴角噙著笑。“我不是服务人员,不知道他们点什么。”执起绘有龙形的茶壶,他又把她的茶杯注到八分满。“你喝的是我专门挑的──不贩售的内部饮料。”
“这么神秘?你没下药吧?”贾志矜轻笑,眼神蒙蒙散发著微光,端起茶杯继续品尝。
凉风吹动细长的绿叶,她声如莺啼,引人沉醉。她说她是妖精──竹林里的妖精?她身上飘逸的白丝衫洋装,是昨晚在饭店精品部取的,他就知道适合她,只适合她,让她看起来既娇艳又清美。
祭始禧凝视她许久,开口问:“昨晚睡得好吗?”
“我睡到过午,现在才喝早茶、吃早餐,不是吗──”她笑得灿烂。“谢谢你。房间很豪华、舒适。”
祭始禧点头一笑,也喝起茶来。
越过狂龙水瀑,罗悦顿住脚步,望著坐在绿竹水池边的那一家人。
魔女的的发型显然遗传自父亲──那位看起来有点像著名物理学大师的长辈,顶多五十五岁,不算老,却逼著女儿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