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警察”两个字这么管用。
她跷起二郎腿大剌剌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故意翻阅他的文件。
“你和太太的感情如何?”丁蔷问第一个问题。
“和逃税有关?”钱泰多怀疑地问。
丁蔷用力合上文件大拍桌子。
“当然有关,你如果逃税,你太太就可能逃税,你如果没有逃税,你太太也可能逃 税,如果你逃税而你太太没有逃税,你太太也可能帮你逃税,如果你太太逃税而你没有 逃税,你也可能帮你逃税的太太逃税你知不知道,笨蛋。”
丁蔷简单、明了、迅速、扼要地说完,钱泰多则是复杂、奇怪、不知所云、满头雾 水的情况下听完。
──当然只要点头就不会有罪了。
“所以我们要调查你们夫妻的关系。”
“和赵诗柔的案子有关?”钱泰多终于想通了。
丁蔷动动眼,据曾曼说,凡是听不懂的,点头就没错了,于是她神气十足地大点特 点。
钱泰多显得很丧气。
“我就知道,警方迟早会怀疑我的。”
“当然,而且你看起来就很色的样子。”丁蔷可是得理不饶人的。
钱泰多只好委屈地坐在一把比她矮一截的椅子上。
“你爱不爱她?”丁蔷单刀直入。
──好像等他一说:爱,她的工作就算完成,唉……
钱泰多却不能明白丁蔷的美意,他考虑很久。
“我无法让你们了解我们的感情,只能说,她不能没有我,我也没办法没有她。”
“那就是爱啰?”丁蔷逼问。
他摇头。
“如果痛苦是她爱的感觉,我承认她爱我,但是已经失去爱的实质。”
“那就是不爱啰?”
他又摇头。
“我不能不爱她,全世界的人都认为我应该爱她,所以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到底爱不爱?”丁蔷发火了。
他抱住头,肩膀一阵抽动。
“我知道一定会这样的,警方开始怀疑我了,当我有一点拒绝的意思,全世界的人 都要怪我了。好,我老实说,我真正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为了她,我考虑与她为敌, 两个礼拜前我向她提出离婚请求,但是她却要封去我所有的财产,结束钱氏集团所有产 业,她要让我一无所有,让我再度变成穷光蛋……”
──穷光蛋?
丁蔷想不通,她只想听一句他到底爱她不爱,谁晓得他废话一堆。
既然他这么爱说话,丁蔷跟著废话一堆,不过警探的话要狠一点。
“如果是我的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她算了。”
没想到钱泰多竟然露出欣喜的表情。
“你真的能体谅我的心情?”
他连语气都乐得发抖了。
“当然。”
丁蔷用力拍住他的肩膀。
最后,丁蔷到底有没有完成她的任务?
她在纸上写下一个注音符号,要钱泰多大声念出来。
“ㄞ。”
“第四声怎么念?”
“爱。”
丁蔷非常满意地完成任务。
***
“所以钱泰多非常爱他的老婆,他亲口说的。”
丁蔷神气万分地在曾曼面前耀武扬威。
──用这种方法逼供,实在太过分了。
曾曼心平气和地开著丁蔷的老爷车往回家路上。
“你觉得他怎样?”
曾曼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不怎么帅嘛,老头子。”
“我不是指他的外表,我指内心?”
“内心我怎么看得到,我倒看到他穿的背心,白色的。”
──拜托……
“当你提到一不做、二不休时,不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丁蔷低头凝思。
“嗯,有点奇怪……”
“你感觉到什么了?”曾曼带点紧张地问。
丁蔷猛然张大眼。
“我明白了!”
──她终于感觉到了,谋杀动机……
“一只蚊子停在他的鼻子上。”
──算了算了。
曾曼先到家,他挥手向丁蔷道别,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尤其报告总是差一点就完 工了。
可是丁蔷却跟著下车。
她揽住他的颈项。
“当听到钱泰多如泣如诉地吐出对妻子的爱意时,我感动得快哭了。”
──要一起上楼就说一声嘛,干嘛用这种蹩脚剧本。
“你不觉得今天星空灿烂,连月亮都出来为我们点灯,多么浪漫的夜晚啊……”
曾曼抬头看。
──下过雨的天空会有星月?才怪。
“你不觉得选在这种良辰吉时上床温存,岂不是浪漫死了。”
──上床,这才是重点。
于是曾曼一把把她拦腰抱起,不管她过长的腿不断拍打楼梯扶手,他快速冲上楼。
──可别……别有意外了。
可是意外就发生了,当他踏上自己的门口时,他放开手,丁蔷摔下来。
门口的意外早等著了。
──而且是两个,一个男意外,一个女意外。
“对不起,你是丁蔷吧,我们是邱琳琳的……怎么说,亲戚吧,她是我爸爸第二个 老婆。”
曾曼知道是谁了,钱富家和钱诗诗,他打算进行的动作被他们先找上门了。
而丁蔷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马上跳起来,再听到邱琳琳的名字,马上又丧气了。
“方便说吗?她是……”
“我是佣人!”
丁蔷还是很神气地叫出自己的名号。
佣人?
对方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神气的。
曾曼打开门让他们进去,然后故意说:“佣人下班了。”
可惜对她无效,她还是快乐地跳入门。
“我和主人住在一起。”
──实在不想让她参与案件……
当丁蔷躲在厨房贴住墙壁专心偷听时,曾曼突然出现了。
“我有个更好的建议……”
他在她耳边倾诉。
顿时丁蔷涨红了脸,然后快乐无比地跳上曾曼的大床。
──其实把“你先睡”,变成“你在床上等我”,如此而已就轻易打发她了。
回到客厅,两个客人显得很紧张,拚命搓著自己的手。
曾曼替他们斟上热茶,钱富家马上就大喝一口,当然就烫到舌头了。
“哥,你别那么紧张,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诗诗拍拍富家的背,她比较沉稳一点。
富家提一口气后终于自首了。
“两件事都是我干的。”
──喔,案子破了……?要是丁蔷听到会说:钱赚到了。
“你应该向警方自首才对。”
曾曼笑著说。
富家抖得连杯子都发出难听的碰撞声音。
“不要……不行,不能让警察知道我是凶手,我……我不知道会得什么罪,心里 好怕……”
“但你不怕母亲知道?”
“她会原谅我的,毕竟我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会原谅我的一时冲动。”
“也许吧!”曾曼想著。
“是我拿掉氧气罩的。”诗诗一口气说道。
──喔,是联手作战啰。
“我们希望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你们应该问问邱琳琳的意见,而不是我……”曾曼缓慢地说。
兄妹俩互看一眼后,诗诗立刻从皮包里掏出一张支票。
曾曼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请你……在二妈面前继续查案,但是不要再为难我们了,我们深爱她,不希望她 因此而愧疚不安,我们真的希望爹地和她能得到幸福。”
“所以你们一致同意放弃老妈?”
兄妹感觉相当难受。
“别说那么难听,其实爹地比妈咪更可怜,我们同情爹地。”
曾曼双眉瞪著支票……
富家误会他的意思了,慌忙把票子塞入他的口袋里。
曾曼略略抬起头……
“好吧,你们可以稍微描述一下当时作案情形。”
富家先说,他努力咽下口沫。
“那天早上我在家里工作,楼下传来妈咪和琳琳姊争吵的声音,当我下楼时,琳琳 姊已经气得冲出门了,妈咪在她背后不断谩骂,我妈咪是个近似歇斯底里的女人,有时 候骂起来什么难听的字眼都会出口,我忍不住替琳琳姊说话,谁晓得妈咪竟然以要收回 我研究经费来威胁我……,想起这么长久时间我们处处袒护妈咪,而她依然故我不知反 省,我愈想愈气,于是那晚我躲在门口等她睡了再偷偷进去,然后掐住她……”说到此处,富家脸色变得死白一片,两条腿几乎跪下来。
“妈咪想挣扎,我更害怕,不知不觉力气用得更大,等到她不挣扎了,我急忙跑出 去。”
“窗户开著的……”曾曼提醒他。
富家马上想起来。
“对,窗户……我跑回房间后非常害怕,我以为妈咪死了,又想到我可能会被判死 刑,我急忙跑回去做些处理,把窗户打开装成外人侵入的样子,再把地毯走过之处用力 抹去,这样别人就不会怀疑到我了。”
诗诗紧紧握住富家的手,他额上青筋明显暴出来。
曾曼盯著他……
──一个好的电脑工程师,但不见得会写剧本。
“你呢?”曾曼转而盯住诗诗。
她比富家平静多了。
“如果你曾经怀疑我们家的每一分子,必然知道我最有可能产生谋杀妈咪的动机。 ”
诗诗刻意避开他的眼神,盯住桌面上的水杯。
忽然,桌面上移来一粒钮扣,诗诗吓得张大嘴,猛然抬起头……
曾曼回给她一个友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