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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向荆慕鸿的询问眼光,上官翩翩含羞带怯地说:“她是我的亲娘。”

  荆慕鸿知道上官宏毅有五位夫人,忙不迭地说:“见过夏夫人。”

  “不必多礼。”夏宛青是一脸“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的神情。

  她原本一直埋怨丈夫不和自己事先商量,就仓促将女儿许配给一个东胡人。

  夏宛青年轻的时候曾在东胡遇劫,留下了一个终生难忘的痛苦回忆,事后历险归来,重回上官宏毅的怀抱。虽说事过境迁,但每当午夜梦回,回想起过去的梦魇,心头的伤口又会被挑起,淌血疼痛难止,那是丈夫上官宏毅的万千柔情也难平抚的痛楚。

  所以,她一直对东胡深深厌恶。没想到,丈夫竟将她唯一的女儿远嫁东胡。

  “你以为我舍得吗?”上官宏毅叹了口气,万分不舍。“但是荆慕鸿人品好得太过分,只有他才记得上翩翩。”

  见向来不轻易赞人的丈夫对荆慕鸿赞许有加,柔顺的夏宛青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她心中总有著一份不安,像水做成般的翩翩,能在苦寒的北方绽放生存吗?

  没想到,翩翩竟无视于她的担忧,一古脑地说著荆慕鸿的好,夏宛青没见女儿这么神采奕奕过,在她的眉飞色舞中,她这个母亲的不安显得多余了。

  今日一见荆慕鸿,她才真的折服。莫怪,丈夫要拣他托付女儿终身,而不惜将女儿远嫁异乡!

  就是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为了求得她的女儿,不惜以奇珍打点上官家上上下下吗?他本身就够教女人倾倒的,更何况他对上官翩翩的用心之深!

  没法子抗拒的,夏宛青这样地告诉自己,她势必得失去女儿,多他这么一个异族的半子。命运总是在冥冥中注定好一切,不是吗?

  只消看一眼翩翩和荆慕鸿的相互对望,就知道这一段姻缘的情投意合。

  荆慕鸿向陷入怔凝中的夏宛青告退,跟著乳母的脚步准备离去。

  夏宛青不经意地瞄到他背上的一块鹰形胎记,吓得她顿时敛去笑意,玉容惨淡,脸色灰青地抚住胸口。

  不可能的,天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可是,他是个东胡人。

  难道,他还活著,当年尚在襁褓的他并没有遇害?

  夏宛青望著逐渐远去的荆慕鸿,又望著痴痴看著他离去的上官翩翩,说不出自己是极喜还是极悲,只觉眼前的一切开始黑暗了下来。

  老天,当年她到底进了什么孽?

  在上官翩翩情急的呼唤声中,夏宛青昏倒了。

  ***

  悠悠地,夏宛青从恶梦中惊醒过来,二十二年了,她始终不能脱困而出,在极度不安中,她发现一双有力的大手,以熟悉的柔情环住了自己。

  “青儿,没事了。”上官宏毅轻哄著她。

  丈夫的关心神色,使她更加情难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埋在上官宏毅的怀里呜咽说:“他没死,爷,他没死!”

  “谁没死?”上官宏毅不解妻子为何会如此失控。

  “爷,我要见他,我要立刻见他!”夏宛青抬起了泪眼汪汪的脸,激动无比地嚷著。

  “你想见谁?”

  “荆慕鸿,我要见荆慕鸿!”夏宛青脱口而出,眼里有著不能负荷的惊惶。

  但愿一切是她心神作祟,眼花错认,否则她如何来收拾这不堪回首的残局?

  “为什么要见他?”上官宏毅实在不能理解妻子的心思。

  “爷,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夏宛青无力解释,像个讨糖的女娃般吵闹。

  “好,好。”上官宏毅见妻子已失去理智,回头对丫鬟说:“快去东厢房请荆公子!”

  “是的,老爷。”

  上官宏毅发现夏宛青颓然地发呆著,仿佛承受了极大的负担。“青儿,告诉我怎么回事?”

  “爷,”夏宛青只是失魂落魄地喃喃著:“他没死,他没死!”

  上官宏毅见妻子不肯正面回答自己,只好徒叹一口气,静待关键人物荆慕鸿的到临。

  “老爷,荆公子来了。”

  荆慕鸿一脸意外地施礼著。“见过上官老爷及夫人。”

  “慕鸿你来得正好。”上官宏毅如蒙大赦似地说:“你的岳母有事要问你。夫人?”

  上官宏毅换了好几次,夏宛青才从怔茫中回复过来,她压抑著自己的激动,拭去泪水力求平静地说:“荆公子,听老爷说,你是到洛阳寻一个至亲的?”

  “是的。”

  “可不可以告知我内情?”夏宛青哀求著。

  上官宏毅见状就知道其中必有玄机,帮腔地说:“慕鸿,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还不能说吗?”

  荆慕鸿迟疑地默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说:“慕鸿不敢有瞒于岳父岳母,慕鸿的父亲是东胡族的族长,大唐的天子还曾当面赞过他为‘宇内第一勇士’!”

  听到“宇内第一勇士”这个名字,上官宏毅顿时明白夏宛青失控的缘由,连他自己也是大受震撼,要不是平生大风大浪经历太多,他早就无法掩饰自己的不安。

  荆慕鸿继续说:“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遇害身亡,有关他的平生事迹,都是旁人传述给我的,他真的是一个大英雄。”

  由他的语气之中,可以明白荆慕鸿是多么孺慕及崇拜他的父亲,脸上还漾著一种异常的悲愤。

  “我的生母是一个不守妇道的汉族女子,她背著我的父亲和一个汉人私奔,我的父亲千里追捕,却被那个贱人下毒害死!”荆慕鸿满是咬牙切齿的神情,双拳紧握。“她一定是利用了我父亲对她的爱意,否则她哪能轻易得手,谋害了‘宇内第一勇士’!”

  上官宏毅和夏宛青对望一眼,入眼尽是凄然。

  “父亲的尸体被人秘密地运回东胡,我父亲的宠臣乘机篡位,想要加害尚在襁褓中的我,幸亏东胡的国师一片赤胆忠心,带著我逃出宫四处逃亡。为了掩人耳目,他和我沦为奴仆,备受欺凌。直到有一天,有个身躯壮硕程度是我两倍的监工再度欺凌我,据别人的说法,当时的我已受创至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地步,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监工拿起铁铲,想要了结我的性命,我却像若有神助似的,突然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勇猛百倍地扑向监工,失去理智的攻击著监工,我自己是一点记忆也没有,只觉心里有一股强烈至极的恨意想要宣泄,我根本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等我再度恢复理智时,我是跌坐在地上的,往前一望,监工已惨死在我的手下。”

  夏宛青听得满脸骇然,脸上忽青所白,频频拭泪,眼里浮现著太多的歉疚及不舍,在心中暗暗呐喊:“我苦命的儿!”

  上官宏毅则是安慰似地不时轻拍她的肩头。

  荆慕鸿整个人沉浸在想要一吐为快的记忆中不能自拔,眼神幽远的说:“国师看见我呆茫在地,马上拉著我的手逃命,因为我惹下了滔天大祸,奴隶只要违抗监工就是死罪,何况我还杀他泄愤,恐怕会受到凌迟至死的酷刑!没想到我却因祸得福,我的养父,也就是东胡境内最富有的商人,他是我主人的好友,他看中了我的凶狠及潜力,认为我奇货可居,收养了我。他说凭借著他的财力和我的魄力,东胡将是我们的天下。就在这种合作的父子关系下,我夺回了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胡主权。在成为东胡的最高权力者后,我却感到异常的失落,总觉得我还少做了一件事,一切还没结束。”

  荆慕鸿仿佛成了另一个人,当年受创的心灵使得他一直活在阴霾的世界中,俊朗的外表也不免被阴狠所笼罩,他的目光是戒备及冷冽的,他无情的一面被丑陋的记忆全然勾起。

  “你想要什么?”夏宛青颤著声问。

  她多想用一切来弥补这一个她亏欠太多,受苦受难太多的孩子。

  “我要手刃那个夺去我父亲信心、胆识、豪气及性命的女人,她也同样夺走我童年该有的一切,我绝不会饶她,我要挖她的心来祭我父亲的在天之灵!”荆慕鸿冷酷残忍的说:“我会把她和那个汉子生的儿子流放为奴;女儿发放为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夏宛青倒抽了一口气,在上官宏毅制止的眼色下,欲言又止,神色颓靡!

  “你知道你生母的名字吗?”上官宏毅试探性地问著。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人在洛阳,不管要费多少劲,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的!”荆慕鸿激动地说著,仿佛没找到那个女人一天,他淌血的心灵就不受放一天。

  “我……”夏宛青泪如雨下,张口欲言。

  上官宏毅却抢白说:“慕鸿,你先回房吧!你岳母听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和苦楚,情绪大受波及,就让她独自歇一会,平复一下。”

  “是的。”荆慕鸿见夏宛青如此怜惜自己,心头异常温暖,脸色的黯淡退了很多,双目又有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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