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石筠霓为什么这样看她,她真的很无辜,但是对方的表情似在暗示她,此时 连无辜眼神的出现也是不被准许的。
“宋陶然,我真的是受够了!你以为我们要去逛美术馆吗?你穿的这一身连走出饭 店都会被指控丑化市容,难道你没有其他的衣服了吗?”石筠霓叨念著,思及在台湾时 似乎真的没看过陶然穿“道袍”以外的衣服,但她仍不愿相信的动手翻她的行李。
结果当然是令人丧气的。
“宋陶然!”石筠霓双手叉腰,威胁似地逼近她。“我今天如果没有好好整治你, 我就不姓石!”
陶然闻言,头皮忽然一阵发麻。
烟味、香水味、酒精的气息,加上汗水味、体味,满屋子的人和震天的音乐,在在 侵蚀著陶然的感官。陶然、筠霓以及筠霓的记者朋友一伙人才从百货公司血拚出来,就 进了这家酒吧。
接著就是陶然另一个噩梦的开始。筠霓和她的朋友们玩得不亦乐乎,也不在意过分 拥挤的舞池,就一曲接一曲的跳著。
“筠霓,我们回去了,好不好?”陶然在筠霓从拥挤热舞的人群中回来时,好不容 易逮到机会说。
“陶然,你不要这样嘛!看看你这一身行头,我好不容易把你弄得像个女人,现在 精辨的节目才刚开始,你就要回去?”筠霓喝了一大口啤酒,也塞了一杯给她。
陶然自然的举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看著自己的打扮。长直及腰的秀发绾成松松的 髻,露出光裸的颈项,只有几绺滑落的发丝增添了迷人的慵懒气息。黑色的连身洋装包 裹著她的玲珑有致的身段,只是过短的裙子让她十分的不自在。虽然脚上新买的长靴减 少了赤裸的感觉,但小外套内的性感穿著却更让她正襟危坐。
“可是……”陶然又拉了拉小外套,再次迟疑。
“别可是了,你都还没有认识阿姆斯特丹呢!怎可以这样回去?”筠霓斥道。
在这里认识阿姆斯特丹?陶然怀疑的眼光在遇上筠霓的利眼时倏地打住。
“筠霓,别这样凶巴巴的。”一位筠霓的记者朋友靠过来劝道:“既然她想出去, 那我们干脆就去红灯区逛逛吧!”
陶然对这位解围的朋友感激不已,简直就要流下两滴晶莹的感激之泪了。她猛地点 头赞同对方。
“会不会很远?”陶然附带著问。
“不会、不会!”
十分钟后,当陶然知道红灯区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时,差点没惊骇得张大嘴巴,可是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当她被筠霓以及她们新交的“男性朋友”带著穿梭在小巷间时,只 能尽力压抑自己紧张的情绪。
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闪耀著不同的光辉,运河两岸的黄色小灯泡映照在幽静的河面 上,呈现著一种宁静的温馨美,为这早春的清冷添加几分暖意。但眼儿一溜,运河两岸 的人行走道旁,闪耀著不同的霓虹灯光,红色、紫色、绿色、橘色,“SEX”字样和清 凉女郎窈窕的身形更是大刺刺地的悬挂在商店屋顶。
情趣商店的门口张贴著各式夸张、大胆、让人脸红心跳的海报,如果这个还不够刺 激她的心脏,那小巷子里站在透明小橱窗内搔首弄姿的各色女子,可也让陶然瞠大了眼 。
“宋陶然,你可不可以不要表现得太土?”筠霓顶了顶陶然的肩膀说。
刚刚筠霓的一位朋友告诉她,橱窗女郎不光是用来看,如果有意的人谈妥了价钱, 她们便会拉上窗帘,就在那个小房间办事。陶然支吾的说:“她们真的在那个房间里… …呃……工作?”
“是啊!你少土了,不要东指西指,小心被揍。”筠霓的警告声未竟,陶然的小嘴 又张了开来,食指忍不住指著她身后。
筠霓好奇的回过头去看,正巧看到一个满身赘肉且上了年纪的橱窗女郎拉上窗帘准 备做生意。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们都好奇刚刚走进去的是个什么样子的 男人。
一个闪神,嘴上的笑还来不及收拢,一个人潮的推挤硬是将两人分了开。陶然夹在 一群高大的欧洲人中间,没几秒钟就失去了筠霓一伙人的踪影。
她有些惊慌地抵抗推挤的人群,想要拨开他们看个清楚,怎奈脚下踉跄一下,使她 不得不弯下身以稳住身子,没想到继之而来的一股力道,却让她被推挤进一个微敞著的 门内。
从巷道要下到门前有几阶阶梯,陶然被绊跌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子。方才那 一阵推挤让她的小外套也掉了,露出连身洋装细肩带下的一片冰肌雪肤,更惨的是合身 的裙子被挤得高高的,只够包裹著她娇俏的臀部。
可怜的她还来不及从近视两百度的朦胧中恢复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矗立在她的 面前。
“就是她了。”
陶然抬头看向指著她的陌生男人,稍早喝下的酒精在她肚子里发酵,直冲脑门,让 她的头更昏眩了。
“恪擎兄,终于想开啦,别客气呀!”陌生男人身边的几个男人笑道。
陶然正想从这些外国人的话语中辨识出发生了什么事,但一阵腔调浓重的英文让她 完全搞不清头绪。
“进去吧!”男人们催促著。
先前指著她的那个男人握住她的手。“小姐,不在这里行不行?”一个悦耳的男中 音在她耳边响起,男人说的是纯正腔调的美语。
“什么?”陶然本能的用英文回应。
男人以为她听不懂英文,便塞了几张钞票到她手里,然后拉著她出了小房间上了阶 梯去。陶然听到了旁边那些外国人的鼓噪声,不难听出其中含有暧昧暗示,但她无暇多 想,既然这位先生好心的要带她离开这个奇怪的房间,她就顺其意吧!
她的确不喜欢那个小房间。她想著。
陌生男人牵著陶然的手,半拖著她走了好一段距离,并且机警的回头张望了几次, 才在较大的马路边停下来。
“这是哪里?”陶然努力睁大她有些迷蒙的眼眸,却顶多能辨识出旁边是运河。问 题是阿姆斯特丹别的不见得有,运河可多得不得了。
陌生男人这才转过头来,好像第一次看清她的长相,他退后一步打量她。
陶然虽然看不清楚,可是她可以打赌他的眉头此刻正轻拢著。这时她的眼睛也比较 适应这里略微幽暗的光线,她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个高大颀长的男人是个东方人。
“我不确定,但已经不在红灯区了。”男人清冷的眼眸扫了一下周遭,他的声音不 高不低,每个英文字都说得干净俐落。
陶然决定她喜欢他的腔调,事实上他说的英文字正腔圆,听不出是哪里的人。只是 他举手投足间带著优雅的贵气,倒是有几分欧洲风味,陶然看得有些痴迷。
“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我这样拉你出来会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但我实在不喜欢 当时那种气氛。”他挥动著手说,然后仿佛也不是真关心她是否介意似的,兀自陷入思 考中。“对了,我忘了你不会说英文。”他放弃地摊了摊手。
“我会,虽然不是非常标准。”陶然直觉的回答。“还有,我也不喜欢刚刚的环境 ,虽然我和我的朋友走失了,但还是很高兴能离开那里。”
陶然的回答让他探进西装外套里拿烟的手顿了一顿。“朋友?!你们上班时是成群 结队的吗?”他的眉头再次聚拢,右手抽出烟盒,熟练的点燃了一根烟。
陶然望著他修长的手指夹著烟送往唇畔,那唇薄厚适中,线条分明,让人想伸手描 绘他的唇形。直到淡淡的烟草味窜进她的鼻息,她才回过神。
“上班?!上什么班?”这回换陶然皱眉头了。她到底发呆多久,为什么他说的话 她都连不起来?
“你问我?不就是那些在橱窗里的女郎做的……呃……特殊行业?”他脸上微现诧 异。
“橱窗女郎?特……特殊行业?”陶然的嘴儿张开成“O”字形。“你以为我是妓 女?!”她最后一句话甚至是用中文说的,因为她太惊讶了。
难怪他之前要塞钞票给她,原来他以为她是橱窗女郎,原来他以为她是来卖的。等 等!他以为她是来卖的,这么说他买了她,他……不会吧?
陶然终于知道害怕了,她迟来的忧患意识终于冒出头了。
“我不是,我不是!”她大叫,然后才想到自己说的是中文,赶紧再用英文大喊: “我不是妓女!”
谁想到对方冒出的话却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会说中文?”男人惊讶地问。
“我当然会说中文,我是台湾人……”她倏地打住。“你也说中文?”
男人咧开嘴角笑了,“看来今晚大概是闹了个大乌龙。”他的笑容迷人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