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边说边看着腾格尔,贼贼的一笑;只不过,腾格尔压根儿没听见他后来说了些什么,整副精神都只在意他前头说的话。
营养不良?睡眠不足?劳动过多?
天哪,他的铃儿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心紧紧地揪疼着,腾格尔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床上的人儿,费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想伸手将她拥进怀里的欲望。
见状,安达善体人意的半哄半骗,把还想留下来看戏的大夫请出房间,并细心的掩上房门,将小小的空间留给他们。
“铃儿。”
腾格尔从没想到再见面时,她竟会变得如此虚弱,心疼及后悔不断地在他心里冲击着。早知道,他会偷偷派人跟着她;早知道,他会多给她一些银两;早知道,他根本不会放她走!
痴痴傻傻地看着她,腾格尔仿佛石像般,一动也不动。
* * *
再次睁开眼睛,睡了长长一觉的薛铃香,除了久卧的身子有些无力以外,倒没有什么病痛的感觉。她疑惑地看着陌生的房间,有些搞不清楚身在何处?
瞧这屋内的陈设,不是贫苦的他们住得起的,除非是……
想起昏迷前的事情,薛铃香猛一转头,乍见腾格尔放大的俊脸,她心里一惊,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就想起身;无奈,软绵绵的身子不听使唤,她轻叫一声,晕眩地倒向腾格尔。
“铃儿,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将她抱了满怀,腾格尔又惊又喜地急问。
“你……”听到他沙哑的嗓音,窝在他怀中的薛铃香才猛然发觉,他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略微凹陷的两颊及新冒出来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她忍不住抬手轻抚他的脸。“你瘦了。”
闻言,腾格尔的眼眶迅速濡湿了。他用力抱紧怀中纤弱的身子,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你这可恶的小东西,你怎么忍心离开那么久,都不给我消息?你怎么忍心让自己吃那么多苦?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会难过吗?”光想到她瞒着他的“秘密”,腾格尔就一阵心痛。他实在不能想象,这么瘦弱的她是如何承受这一切?
吸了吸鼻子,薛铃香强迫自己推开他。三年前她没有勇气,也没有把握能和他永远在一起;而经过这些日子,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加上奕儿……
猛地想起在家中等待的稚儿,薛铃香慌张地扶着床柱起身,闭了闭眼,等待身上的晕眩过去。
糟糕,奕儿自个儿在家一定吓坏了吧?她得快点回去才行。
“铃儿,你要做什么?”看她摇摇晃晃的模样,腾格尔慌忙抱住她。
“我要回去了。”奇怪,她怎么觉得地板一直在动?
“你——”怎么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她还是说着一样的话?腾格尔苦笑了一下,有些悲哀地放开手。
对他的轻易妥协,薛铃香显然有些不能适应,她愣了一会儿,才尴尬的垂下头,支支吾吾地道:“再、再见。”
腾格尔没有多说话,只是看着她走出去。
如果她以为这一次他也会这么容易就放手,恐怕要失望了。
果不其然,一走出房间看到眼前的景象,薛铃香就明白为什么腾格尔这一次这么好说话了。他竟然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带上船了!
转身冲进房里,薛铃香还来不及开口,突来的一阵大浪,又让她安安稳稳地回到腾格尔怀里。
“你怎能这么做?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她还以为经过三年的时间,他会有所不同;想不到,他还是一样的霸道。“求求你,让船转向。”
奕儿一个人在家,他会怕的;没人帮他张罗吃穿,小小的他活不下去的。
思及她的小心肝儿,薛铃香都快急疯了,偏偏腾格尔还有兴致,慢条斯理地把她抱回床上。
“你——”
用食指抵住她微张的菱唇,腾格尔缓缓地扯开一抹微笑,轻慢的说道:“让你离开是不可能的事,趁着回西岛的时间,我想有些事我们必须沟通、沟通。”
闻言,薛铃香心一凛,疑惑的看着他。
他知道了吗?不行,她要否认到底,奕儿是她的命,她绝不让他把奕儿带走。
“不要,放我下船,我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闻言,腾格尔不由得拧起眉。
该死,她居然认为他们之间的一切全是错误!
他忍不住瞪她。“要下船可以,不过,我劝你最好考虑清楚,这一下船就再也见不到你挂念的人了。”他并不想威胁她,但说也奇怪,在她的面前,他似乎老是容易被激怒。
“谁……谁?”薛铃香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说呢?”
* * *
斜倚在船桅上,略带咸味的海风将薛铃香的长发吹得纷乱。
不可否认的,在腾格尔的羽翼下,生活突然变得容易许多。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愈是靠近西岛,她的心情就益加沉重;逃避了三年,一切又要重新来过,教她怎能不惶恐?那些恶毒的批评还深深刻在脑海里呢!
伸手将发丝塞到耳后,她愣愣地看着船行过的水痕。
“娘!”
一声童稚的呼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薛铃香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情,甫转身,便教一个扑上来的小身子撞退了好几步;幸好,另一道身影疾如闪电般至她背后牢牢抓住他们,才不至于翻过船桅,掉进海里。
薛铃香惊魂未定的抱着奕儿,还未开口,腾格尔便一脸严肃的训道:
“奕儿,以后不可以再这么做了!”
“为什么?”他一向都是这么抱娘的啊!
“你已经长大了,娘会被你撞倒的。”还好他动作够快,要不,他好不容易寻回的妻小就要掉进海里了。光想象那个画面,他便冒出一身冷汗,脸不自觉地板了起来。
见奕儿被腾格尔少见的严肃吓到,薛铃香不忍的亲亲地,温柔地问:“奕儿这么急着找娘做什么?”
一被提醒,奕儿便嚷了起来:“娘,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刚刚爹爹抱我飞高高,好好玩哟,你让爹爹也抱你玩!”
没有心机的童言童语让薛铃香有些困窘,低头看见依旧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她没来由的涨红了脸。
“来,我抱。”小小的奕儿对她来说,还是颇有分量的。
腾格尔不由分说地伸出手,轻松地将他扛上肩头,又惹来一阵尖叫。
“哇,好高呀,爹,飞高高、飞高高!”
依言将他抛高又接住,玩了好几回后,腾格尔才将兴奋过头、笑得直喘气的小家伙,重新揽回怀里,回头看着她。
“在想什么?”
薛铃香摇摇头,自然地从怀里掏出一条飘着淡淡香气的手绢儿,帮奕儿拭汗。
“爹爹也要。”娘帮他擦得好舒服,所以,他最喜欢的爹爹也要舒服一下。
薛铃香愣了一下,一双小手已经等不及地自动握住她,举高帮腾格尔擦去鬓边的薄汗。
这样的动作太过亲密,薛铃香不自在地看着他,结巴地说:“奕、奕儿最近顽皮许多,没给你添麻烦吧?”
听见她生疏的问话,腾格尔深幽的眸子迅速闪过一丝微怒。
“他是我的孩子!”
瞧那靠在一起的大小两颗头颅,薛铃香不得不承认,腾格尔真的做得很好;起码这些日子来,奕儿开朗许多,偶尔也会耍些小淘气,惹得船上的伯伯叔叔对他又爱又恨。想起以前两人相依为命时,他那副懂事的小大人模样,她心里便忍不住泛酸。
“爹,我休息一下,待会儿还要玩哟!”靠在他怀里的小脸撒娇地蹭了蹭,意犹未尽的咕哝。
拍抚着奕儿的背,小小一个动作,看得薛铃香百感交极。
当年决定生下奕儿时,她就告诉自己,就算奕儿没有爹爹,她也会让他幸福快乐的长大;缩衣节食只为了帮他买个玩意儿、缝件新衣裳。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够好了,但是这几日下来,她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终究是不够的;因为,纤细的她,就负荷不了让奕儿玩飞高高的游戏。她的自以为是自私的剥夺了他们父子俩的相处呀。
瞧他们俩相亲相爱的模样,薛铃香忍不住道歉:“对不起。”
“嗯?”腾格尔不解的扬扬眉。
“我……”即使心中已经认同他的存在,但是要说出口,却是一件困难的事。
她爱他,想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心情从来没有改变过;同样的,伤害她的闲言闲语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坚强如她,都会因为这些话而受伤,更何况小小的奕儿?她一不想他受任何的委屈呀!
腾格尔定定地看着她,在他澄澈的目光下,薛铃香的心思几乎无所遁形;许久,他的唇轻轻地落在她额上。
许久不见,她还是一样善良,他的心八成就是让她的纯真给紧紧捉住的。
“你把奕儿教得很好,谢谢你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这个吻一点儿都不激情,也不热烈,却教她感动得鼻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