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石绽着冷冷淡淡的光芒,在如是若明若晦的光线下,一整排往下延伸的阶梯就在她眼前展开。
无意间碰触到机关闯进来的小小人影,一发现这处她从来没见过的秘道,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旺盛的好奇心涌了上来,小女娃两只小手扶在冰凉粗砺的石壁上,完全不见惊慌之色的黑白大眼眨了眨,根本没想到下面会有什么危险,满脑子只有迫不及待要下去探险的念头。
一步一步地,她顺着阶梯开始往下走。
小小的脑袋里并没有谁会无故开凿这秘道、要做什么的疑问,有的只是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游戏地点的单纯兴奋而已。
安静的秘道中只回响着她「哒哒」的脚步声,而愈往下走就愈见阴冷。
寻常的孩子再怎么大胆,恐怕也早被这诡异未知的地方给吓得手颤脚抖了,可这误入秘道的小女娃却是超乎异常地稳稳安安,仿佛是从小就看惯了各种就连平常的大人们也无缘经历的场面似。
总之,这小女娃完全无惧眼前的未知,没多久后便已经踩完了阶梯,来到了它的尽头。
而它的尽头,是一处仿如洞穴的大空间。
奇异的洞穴上方,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石,宛如星空。小女娃一踏上这里,眼睛只在四周转了一圈,视线就直直镇定在正前方。
洞穴的正中央有一个高高的石台。以小女娃的身高,实在不足以看到高台上有着什么东西,不过依她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又发现里面并没有她想象的稀奇好玩时的心情,这座醒目的高台自然成为她能稍稍弥补一下失望的目标。
所以她想也没想,马上提起裙襬,三两下就往石台跑,并且很快就爬上几个整齐的石阶跳到了石台上。于是,她看到了。
她呆住了。往后一跳,差点跌下石台。
石台上只有一样东西——一块长长的、冒着寒气的大冰。
当然,一块大冰还不足以让她发呆。让她吓了一跳、发呆的是大冰块里竟然有一个人!
大冰块里躺着一个人。
一手压着怦怦跳着的胸口,呆完了的小女娃总算回过神,然后再点着脚尖踏上前一步、站到了里面躺着一个人的大冰块旁。
心仍跳得很快,还有她少有的害怕感觉,可是她的眼睛依然眨也不眨地盯着冰块里的人没移开。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奇怪衣袍的大男人。在她尚有限的认知里,她只知道躺在冰块里的是个大人,至于他的长相模样,她除了可以稍分辨出不吓人的程度外,最重要的,她以为他只是躺在里面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灵活的眼珠子转了一下,粉粉嫩嫩的小女娃干脆原地蹲下,好让自己可以更近地观察冰块里的人是不是真的在睡觉。
她很仔细地看着他的眉毛、他闭着的眼睛、他的鼻子嘴巴,可是她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却还是看不出他有醒来的迹象。
这个大哥哥……不会真的已经死了吧?
她知道「死」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死人是什么样子。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有些困惑这个被冰封起来的大哥哥好像死了,却又不像真正的死人一样有着死亡的气息……
又新鲜又好奇地,她忍不住把一只手摸上了大冰块。原来她以为会冷冰冰的手心,却意外地传来微凉带暖的感觉。
「咦?」这个发现让她好玩地轻咦出声,接着便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哇!」又叫了声。
真的耶!这个冰真的不冰耶!
小女娃惊讶地不禁将一双手放在冰面上玩耍一样地摸来滑去,一时之间几乎忘了她玩着的冰块里还奇异地躺着一个人。一直到她原来在冰面上滚来滚去的手心突然传来一热——就像被人用另一双手心轻轻触贴了似……
她一吓,反射地立刻缩回手,并且莫名其妙又惊骇地看着她刚才手放着的地方——那位置下方刚巧是男人安详沉眠的脸。
小女娃皱皱眉,看了看他一点动静也没的模样,再转回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掌心。
那热热的感觉像被烙了印记一样仍留在手上。
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又极富冒险精神的小女娃,下一个动作就是再把自己的两只手放上去,想看看会不会再发生什么事,而她的眼睛则机灵地盯着冰块里的大哥哥。
冰块里的大哥哥并没有趁她不注意时偷袭她,不过她放在冰上的手却像放在火上般地愈来愈热、愈来愈热。而这种热还经由她的双手蔓延向她的身体,很快地,就连她的脑袋也开始昏昏热热了起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还知道赶快把手收回来。
跌坐在石台上,她用力摇了摇头、甩了甩手,可那股炙热感仍没消褪。
她开始感到害怕又慌乱。而且就在这时,她不经意地看向冰块里大哥哥的脸,竟意外发现他的眼皮似乎轻轻颤了一下;还有他的嘴角……好像出现笑的痕迹……
这下她再顾不得全身异样的发热和原本的好奇了,她只觉得冰块里的大哥哥就快跳出来抓她似地赶紧手脚并用滚离大冰块,且用最快的速度跃下石台,跑离这神秘的地下洞穴。
那一年,她五岁。
她没有将她发现秘穴、发现被冰封的男人的事告诉任何人,就连她最亲的娘及兄长,她也没说。
不过也是自她遇上了这奇特经历的那一天起,她的身体里就开始出现巨大的变化……
第一章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温暖地照进这间整洁简单的屋里。
阳光是如此多媚温暖,可是屋里正承受着重大恐惧的男人却只感到坠入寒窖一样的冰冷。
坐在地上、一身官服的狼狈福泰男人,怀里紧紧抱着他老来才好不容易盼到的八岁独子、他的命根子。他拚了命地护着孩子,一手捣着昏迷中孩子的右耳,想阻止代表生命的血继续流失,可是那宛如自有意识的细细血丝依然钻过他指间的缝隙流了出来。
不断地失血,孩子的面色愈来愈惨白了。
而原本顽强不愿低头的男人的脸色也愈来愈难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自觉地抬头,以看着恶魔般的骇异目光望向坐在另一端、用邪术轻易便操控着他孩子生命能源的少女。
少女当然也发现到他既畏惧又憎恶的眼光了,可她甜美无瑕脸上的无邪浅笑丝毫没变,就连那一条飘在半空中、象征着生命、仿如红色丝带般由那孩子身上流向她摊开的左手掌上方、再蒸散无踪的血液流速也没变。
「蔺大人,看来本宫好像错估了蔺公子对你的重要性,真是伤脑筋哪!」一声惋惜似的轻叹后,低润却毫无温度的女声出自少女的左后方。
蔺知的视线立刻移向她——金古王朝最有权力的女人,明寿太后。
明寿太后仿佛全然不受岁月影响的容貌依然风华绝代,而她浑身散发的凌人气势一向无人敢撄其锋——就连年轻的广淳帝也不敢轻易拂逆她的意思。或者可以这么说,明寿太后不仅是王朝最有权力的女人,她甚至是第一人。
而这就是现今的契金国金古王朝的情况。虽然王朝名为广淳帝的天下,背后实则由太后掌控。
若说十年前先帝骤崩,新临朝的年幼君王或许需要太后从旁辅助一切朝政;然十年下来,当初年幼的新帝已渐渐羽翼丰满,在众多贤臣的帮助下早能够独自打理整个王朝。而知道了朝臣的期望后,明寿太后确实如众人所愿地交出属于君王的权力;不过所有人都明白,实际上宅心仁厚的君王向来很少驳回太后对他所提的「建议」。如果太后是个公正无私、一切为民的明后也就罢了,偏偏她的许多作为有时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和满足自己的私欲。
幸而依金古王朝的律法,朝中仍有连帝后都得尊重的三公牵制着,否则在十年中太后喜怒不定的独权专政下,或许王朝早已面临人心失散的危机。也因为如此,朝中的大臣为了要防止太后的权力过大,这才暗中串连起来准备向三公提议适度削减太后的实权。
而此事除了几位重要的大臣知道之外,应该还算神不知鬼不觉,可不知道现在是哪里出了纰漏,这消息竟让太后给拦截到了。
蔺知便是接到罗欧右相会见商谋的臣子之一——罗欧右相向来以拥护广淳帝、拥护王权的坚定立场著称,也曾多次公然在朝中反对太后不当的朝令。因为佩服右相的勇气,所以他便欣然同意右相的提议,预备和其他人联名上书三位大公,可是没想到就在他要前往秘会地点的途中,忽然被两名神秘人劫持了来。更令他惊恐的是,他的独子蔺奇也被绑了来。而幕后的指使者——明寿太后一现身,他立刻就有大事不妙的感觉。果然,她很快就直指他们在暗中里策动什么事,接着以他儿子的性命为要挟,要他说出所有参与此事的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