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上课前她都赶在最后一分钟溜进去,而且坐在最靠近门的角落边,下课的前一分钟也最先从后门溜走。偶尔上课到一半,她会感觉到他回头搜寻的眼光,然而她总是压低了头,有时候甚至刻意戴上棒球帽,不跟他四目交接。
说不出来为什么要躲著他──总之,生日那晚的一些感觉,让她开始觉得大事不妙。再跟他混久一点,迟早会发生她无法应付的情况。
十分钟,最多十分钟,然后她就要开溜了。
一只强硬的掌在餐台前扣住她的手肘,她浑身一僵。
“……嗨,海尔。”
穿著正式西装的他好看极了,金发让黑衫衬托得更耀眼出色,只可惜满脸的恼怒破坏了童话王子的形象。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她叹了口气。
“跟我来。”海尔状似揽著她的后腰,其实根本就是押著她往露台的方向走,沿路还随时露出文明的笑容和别人颔首为礼。
到了目的地,立刻将她逼到最角落。
“你到底想干嘛?我今天只吃了一餐,现在很饿。”这男人的劣形劣状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我问你,你跑去找夏琳说一些变不变心的话做什么?”
“我跑去找她?她是这么告诉你的?”井长洁绽出一丝冷嘲。
“她说你们两个人在车行里相遇,你就开始对她胡言乱语。”海尔神色不善地逼视她。“我警告你,我们的未来不关你的事,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少说那些无聊的危言耸听。”
说得一副她想挑拨离间他们似的,井长洁不禁气苦。
“要我保持安静也不难,请你那位娇滴滴的未婚妻不要主动来寻衅就好!”她呛声回去。
只要想到夏琳要他保证永远真心的连珠炮,他就头痛。夏琳只是外表看起来成熟高贵,其实骨子里永远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一丁一点的风吹草动都可以让她紧张半天。
而每次只要她一开始紧张,头一个受害者就是他!
“或许她先去找你放话是她的不对,但是她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
“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话,我听到了,我以后会离你以及你的宝贝未婚妻远远的,连在路上遇见都不会打招呼,希望这样能令您满意。”她推开他,往室内走回去。
看著她的背影,海尔突然发现,自己正在把从夏琳那里受到的闷气出在她身上。他无暇细想地拉住她。
井长洁走不了,却也不想回头。
海尔将她拉回原位,仍然困在自己与石墙之间。
除了少数的几次意外,他们鲜少如此靠近过,他的存在感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井长洁倏忽想起,他也是运动家出身,那身手工西服之下,有著不逊于罗杰的肌肉线条,只是他不常穿太“不庄重”的T恤,倒让人忽略了。
她想起生日那夜的拥抱,她脸颊隔著衬衫感受到的起伏线条。噢,是的,海尔绝对不像他外表那样斯文瘦削。
两人互望著,蓝色的海洋中有一张玉白的俏颜,黑色的湖心里有一抹亮丽的金彩。
最后,她先掉开头,终止这个渐渐让人呼吸抽紧的凝视。
“我一个多月没见到你,你在回避我吗?”他的声音低沉。
“没有啊,只不过跷了几堂课,又偶尔迟到一下,就和你错开了。”她故作不在乎的说。
“你每一科都通过了?”头顶依然感觉得到他灼灼的视线。
“一门自然科的学分被当掉。”她说得有点不甘愿。
“哈佛不是给人混的,你一天到晚跷课,还想要毕业吗?”
“又说教了!这句话你一开学的时候也撂过,半年了还是同一句,你就不能换换台词?”她抢白道。
“我是为你好,虽然天知道我干嘛浪费这种善心!”他的火气又想冒出来。
“算了吧,咱们还是各行其事,以免某人的未婚妻又要半路跑来堵我,警告我离她未婚夫远一点,再跑去找她未婚夫诉苦,说我如何如何恐吓她,要她未婚夫来找我报仇。”她越想越不平衡。“你们两个果然是哥俩好宝一对,半斤八两,锅配上盖,老是认为别人喜欢巴住你们不放!如果你记忆没出错的话,一开始好像就不是我先去找你的,麻烦你跟令未婚妻解释清楚,免得她改天硫酸泼错了人。”
知道自己确实理亏,海尔不禁软化下来。
“夏琳没有恶意,她只是搞不清楚状况。”他叹了口气。
“她确实很搞不清楚状况,我们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还让她千方百计来下马威,真是够了!”井长洁冷笑。现在他倒想休兵了,可惜轮到她姑娘不爽。“事实证明,哈佛很大,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碰不上同一个人也不是难事,总之她可以不用担心了,再见。”
“你要去哪里?”海尔叫住她。
“回家。”她头也不回,继续往围栏的方向走过去。
“你打算穿那一身薄纱走入十二月的纽约街头?”他不可思议地问。
“真刺激,可不是?”她踩著细高跟鞋,惊险地跨在石栏杆上,小心翼翼地跳到柏油路面。
海尔向夜空翻了下蓝眼。她会按牌理出牌才有鬼,为什么他直到现在还会意外呢?
“你给我回来!”他三两下就跳过围栏,追上她。
手肘被他陡然抓住,让井长洁吓了一跳。“你又要干嘛了?你这男人真的很烦耶!.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你一个人想上哪里去?刚才你是自己开车来的?”他用力质问。
她想了想,摇摇头。
“那你是身上有钱可以叫车?”
她再想一想,还是摇摇头。
“我懂了,一定是蝙蝠侠正在街角等你,打算拍拍翅膀送你回家!”他讽刺道。
“会飞的是超人,不是蝙蝠侠!”
他管她会飞的人是谁,是小布希都不干他的事。“跟我来!”口气永远那样的愠怒。
“还是你正好有车,愿意送我一程?”她水眸流转,突然好声好气地问他。
“你想上哪儿去?”他一面牵著她往饭店前门走,一面问。
“回波士顿。”她立刻说。
海尔回头冷瞄她一眼。“即使我有车,我也不会傻到连开四个小时载你回波士顿再开回纽约。”
“我不介意你就干脆留在波士顿过节。”她快乐地说。
海尔懒得理她了,直接走到门前,将号码牌交给泊车小弟去取车,顺便请一位服务生进去向双方家长报告他们的行踪。
“你住在哪间饭店?我送你回去。”他的敞篷跑车很快便开过来。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送我!我自己会找纽约的朋友载我回波士顿去。”她不爽地盘起手臂。“还记得我们刚才的协议吧!此后船归船、路归路,我们应该跟对方保持距离。”
“放心,等我把你丢回饭店之后,我会很乐意跟你保持整个地球的距离。”海尔冷著脸把她塞进前座。
“噢!你真的应该改掉把别人当成垃圾袋的习惯。”
“饭店名字,快说。”
既然力不如人,井长洁只好把投宿的饭店告诉他。
车子上路不到五分钟,她已经忘了要生气,小手开始东摸西摸,对这辆大玩具新奇得不得了。
“这车看起来不错,借我开开看好不好?”
“除非踏我的尸体而过。”他一如天下所有的男人,交出爱车跟要他们的命没两样。
“一下下就好,开两条街就还你?”她祈求道。
“你考过驾照了?”
她用力点头。
海尔咕哝一句。
“只有两条街。”他强调。
“没问题。”
BMW往路边一停,两个人下车交换座位。
“坐好了吗?”她雄心万丈,虎视眺眺地盯住前方,“好,冲!”
冲?海尔悚然一惊。
上路五分钟之后,他便发现刚才那把冷汗捏对了。
“方向灯!方向灯!”
“等一下,现在是黄灯,别闯……该死!”
“后照镜不是让你拿来整理头发的!眼睛看路!”
“前面!那么大一辆卡车你没看见吗?”
“停车,停车!”十分钟后,他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我才刚开出一点兴趣你就叫暂停。”她百般不情愿地将BMW靠在路边。
“凭你这种敢死队的开车法,是哪个白痴主考官发驾照给你的?”
“我又没有说我有驾照……”她小声嘀哝。
而海尔听见了。“你骗我?”他不敢置信。
“我哪有骗你?你问我有没有考过驾照,我确实是‘考过了’啊!我又没有说我‘考上了’。”她涎著脸耍赖。
“你给我下车!”海尔青筋直冒,立刻打开车门。
讨厌,一点冒险精神也没有!井长洁嘀嘀哝哝地踏上柏油路。
冷不防,对街一抹艳丽的红发吸引她的视线。那个女人……好眼熟!
“你在看什么,还不快换过来?”
橘红发丝,中等身高,可恶!这个角度看不到正面,只看到对方的右眼和一点点侧脸,快点转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