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种表情会让她有自首坦白的欲望……
「是、是呀,平常太忙了,只、只能挣出一点点宝贵的时间捎信回家报平安。你赶快去睡,熬夜不好呢,明天精神会很差,快去快去,晚安。」她像叫狗似的,还空出手驱赶他。
鹿玉堂直觉知道,她在写的绝不是单纯家书。写家书要字字血泪,边写边哭,泣诉在曲府惨遭人欺陵压榨的惨样才是。
「我也正想写封家书回家报平安,若不介意,借我一张抄抄。」他拉来张凳,坐在她对面。
「不可以!呃……」反应太激烈,她忙陪笑修正,「我写的都是骂主子的混话,你别瞧……如果你要写家书,我念给你抄?」她分了一张白纸给他,也替他将毫笔蘸上墨,恭敬地递到他面前,清清嗓,准备念段文情并茂、感人肺腑,让远在他乡的亲人读了会起疙瘩的家书。
「我抄我的,妳继续写妳的家书就好,别因为我而打断妳。」他很坚持要看她写了些什么。
「不、不行,我还在信里跟我娘问了些女孩子家的私密事,你、你不可以看——」她正好写到虎精一口一口撕开姑娘家的袍子,用舌头舔洗着姑娘家胸前脆弱而艳红的小花蕾,姑娘家喘吁吁地挣扎却又矛盾享受——
不行,这种文字让他看到的话,他一定……一定会唾弃她的淫荡!
「原来如此。」这个推诿之词很好,让他没理由再逼她,否则就失了风度。
「是……是呀。」天香流了满额的冷汗,将写好的初稿摺好,抱在胸口。
「妳不继续写了?」
「呃……我、我每天都会写一部分今儿个发生的鸡毛蒜皮事给家人瞧,今天的事已经写完了,其他的,就等明天再写好了。」今天进度差不多了,可以休息一下。
确定初稿不会被他瞧见后,她执起墨条在砚上转磨,「好了,现在轮到替你写家书了。你家里有些什么人?要写给爹娘或是兄弟……还是,你家乡有妻儿了?」
对喔!她怎么一直没想到这层?以他的外貌来推测,他已是个成熟的男人,一般人在这年岁老早就娶妻生子,说不定他也一样——
「我无爹无娘,无妻无子,兄弟姊妹……也没有。」最后的停顿显得有些迟疑。
天香不知道自己听到他无妻无子时,心里头绽放开来的欣喜到底是什么,只觉得……有些开心、有些忍不住想笑。
「那你家书是要写给谁的?」她偏着小脑袋问。
「我是很想写给一些人,不过只怕他们连瞧也不瞧就将家书撕烂。」
「你那么不讨人喜欢吗?」她……还满喜欢他的呀。
「对。」他承认得很干脆:
天香搁下墨条,不磨了。「我也不怎么讨人喜欢,我们两个真像。」她咯咯在笑,「曲爷常常说想指死我,曲练也老是对着我叹气,光瞧他们的神情就知道,我在他们眼中有多棘手。」
「妳不是还有亲人?」
「有呀,我有一个好疼我好疼我的娘呢。虽然她已经——」天香赶紧噤声,她要是再说下去,熬夜写家书的谎一肓就要被戳破了。「已经没在我身边照顾我,可是我很想念她,常常一个人工作累了,就望着月儿说话给她听哩。」
「妳在曲府的工作是什么?」
该糟,一个谎言之后,又要再编织另一个。
「我……在帮主子抄写一些东西。」鸣,她不想骗他的……可是比起被他发现她是《幽魂淫艳乐无穷》作者时的鄙视,她还是不自禁说了谎。
「主子何不用我一百两的月俸多聘些人来帮着抄?妳就不用一个人这么辛苦。」他佯装体贴,实际上还是想探些端倪。
呜,他人真好,还替她想呢。「因为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一定要我抄才行……」她一定会发奋图强,绝对在曲爷的要求之下将下一本写出来,说什么也不让曲爷有机会对他赏鞭子。
「我口风很紧,妳若是信任我的话,我可以替妳分担些。」他还是很好奇她彻夜在写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好想告诉他……天香粉唇蠕了蠕,实话就咬在牙关,只消舌尖一顶,就会对他坦白。
可是想起他的评语,话又怯生生咽回去了。
「你不用这么辛苦,你只要等着赚一百两月俸就好,这种累人事我来就行了。」真好赚,只要守着她就有薪酬,哪像她,字字句句都是劳力钱……唉,罢了,不自怨自艾,谁教她自个儿也喜欢这份差事。
「妳抄书的薪酬是多少?」
「还过得去。不过得抄完一整本书才能领,有时几个月抄不出来,就没有钱领……」她最惨曾有一年半挤不出一本稿,那段日子里要不是吃喝全赖曲爷,她可能真会饿死。
唉,真要说起这份差事,满肚子苦水。
惨淡的小脸因为烛火的摇曳而更添加了让人疼惜的沮丧,鹿玉堂心一抽紧,莫名的情愫竟然在鞭笞着他……原来她真是名可怜的下人,在曲无漪的压榨威逼之下过着辛苦的日子,镇日替曲无漪抄书到三更夜半还不得就寝,粉嫩妁眼窝下浮现淡淡的黑影,而曲无漪还要他监督她工作,就是非得将她最后一分力气也榨尽——
「妳去睡觉。」鹿玉堂倏地赶她进房。
「呀?」不是还在闲聊吗?
「立刻去睡。」他抽走她怀里的手稿,不容她反抗地半推着娇小身躯回到她自个儿的榻上。
「那些稿子——」
「不许再写了,明天再抄。」
天香见他将手稿放进她房里的书架上,并没有要去读它的出息思,她才安下心来,也不去抢了,省得教他怀疑。
「可是我还没收拾好桌子,我也得擦个手……」她满手都难免沾到黑墨。
「我去打水,桌子我收,妳回榻上去睡。」他分派好工作,劳力事全由他扛,她只要负责躺平就好。
「喔……」天香再偷瞄他一眼,看他真的走出去打水,没动那堆手稿。
天香将肩上的外袍褪下,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就是用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和他聊着,别说藕丝衫的前襟还开了个大叉口,隐约露出她素色的小兜儿,连下襬都盖不住她的腿,就这么让人瞧光光。
「呀呀……都忘了他从今天起就跟我一块住了,还拿着以往夜里赶稿的邋遢样面对他!真羞人。」她钻进被窝里,让被窝里的寒意给逗了个哆嗦,蹭蹭脚丫子,等待被窝变暖。「要是在我的书里,男人瞧见姑娘家这娇样,早就扑上来了,哪还像他,正襟危坐的。」想起来就想笑。
呀呀,她在想什么呀?难道她希望他像头禽兽,见她露出小腿颈骨,就擦涎瞇眼地跳扑过来,将她压按在身下使坏吗?
书是书,现实可是现实,若他真是这么邪佞的人,就算她被他欺负了去,半夜也会趁他睡熟,拿把刀将他的祸根给阉掉!绝不会像书里的姑娘,在暴力强迫下还能得到欢愉,太匪夷所思了些。
即使她的房门没关,鹿玉堂还是在她的门扉上敲了敲,确定得到她的注出息后才跨进她的闺房,先将桌上的烛火点燃。
她要从榻上起身,他却阻止了她。「将手伸出来就好。」
她照做,将手递给他,他拧干布巾,先从她的右手擦起。
「水是温的耶……」
不要怪天香大惊小怪,三更天里,要打盆热水多难,得先到柴房去拿柴,若没有劈好的,还得自己举斧头劈——上回她差点把自己的脚趾头给劈断四根——拿完柴,还得摸黑到厨房去生火煮水……这么高难度的工作,就得花掉她整整一夜的时间,还不一定生得了火,往往最后都是她被烟呛得满脸眼泪鼻涕,直接拿冷冰冰的井水胡乱搓洗了事,不仅一夜没能好睡,还白忙了功夫。
没想到现在替她拭手的布巾竟然这么温暖……
鹿玉堂只是笑,仔细替她将指节的黑墨都擦干净。她的手上有长期书写的厚茧,但是指形相当修长而漂亮。
「你上哪去提的温水?」她好奇地问。
「我烧的。」当然是用浑厚的内力。他擦完右手,换左手。
「哪有这么快?」还要劈柴烧水呀!
「我生火功力好。」
「真好,那以后我每晚都有温水可以洗手了。」
「以后妳只许抄书抄到戌时,戌时一到,我会将屋子里的烛火都熄掉,妳就准时上床休憩。」
「呀?」天香愣住,好半晌才回魂,「戌时?!我通常都是成时才开始写……抄书呀!」
「妳一整个白天都在做什么?」他将布巾洗干净,再重复擦洗她的手一遍。
「呃……哪来一整个白天?我睡就睡到午时,起来用个午膳,然后——」她偏头想想,「然后上街逛逛,或是驾叶扁舟在湖里读书,天气好的话就小睡片刻——醒来刚好吃晚膳。」说起来有些汗颜……
「改正妳的习惯,从明天开始——不,此时此刻该算是今天了。我卯时会来叫醒妳,吃完早膳,妳开始抄书抄两个时辰,用完午膳可以上街一个时辰,回府后继续抄书,还能抄两个时辰,接下来用完晚膳就可以完全不用工作。」瞧,他替她排好的行程效率远远胜过她的,也不虚度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