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云依不愿意看到自己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样,她若是真的撑不住了,只怕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自行结束自己的性命。
他知道云依希望能死在他的怀里,希望在离开人世的一刹那,还能看到他,一如他所希望的一样。
画像终于完成了,他们像是在度蜜月中的新婚夫妻一般,甜蜜的过了一天,在最后一次缠绵之后,他扣下了扳机。
她死得十分安详,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痛苦,看著爱妻的遗容,他只觉得心里空空洞洞的,没有呼天抢地的哭号,也没有喂自己一颗子弹随她而去。
他有些恨云依,为什么不能为他坚强一点,为什么不为他活下来?但他也了解云依的顾虑,像他这样的职业杀手,生命本就像是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连带也容易牵连到家人的安危;当然以他的身手来说自可保护周全,但对一个到最后得依赖呼吸维持生命的渐冻人呢?
他一向对自己的身手极为自负,从不担心有任何人胆敢伤害他的妻子,也不认为有谁能够威胁到云依的安全,没想到他还是败了,他败给病魔,败给了云依的脆弱,他永远地失去了他挚爱的妻子。
胸膛里原本存放心脏的位置已经随著云依的死去而碎裂,只留下难以填补的空缺,他已失去了能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了。
‘你像一只狼,’杨婉菁深深地看著他。‘像一只丧偶的孤狼!’
那倨傲的身形、孤绝的神情像极了离群索居的孤狼,无时无刻在心中哀悼他的伴侣,心底那道拒绝愈合的伤口仍然在流血。
为什么呢?留住那椎心刺骨的痛,只为了不让自己忘了爱人的身影吗?
夜枭看著她,‘你这是在同情我?’
杨婉菁低声道:‘我感到难过……那种失去心爱的人的痛苦,能击倒最坚强的人!’
‘难过?你为我感到难过?’夜枭嘿嘿笑著,‘你还有能力为别人伤感吗?你忘记自己的处境了吗?’
‘我——’她突然发现夜枭的双瞳正闪烁著妖魅的光芒,眼底的温柔深情慢慢地褪去,原来冷酷嗜血的寒芒逐渐凝聚在他的黑眸中,那模样又像是第一眼所见到的夜枭,一眨眼便取人性命的夜枭。
‘你还真忘了自己目前任人宰割的处境,’夜枭噙著一抹近似疯狂的微笑一步步地接近她。‘还是你以为说几句感动的话我就会饶你一命?’
‘不,我……我没那么想。’她害怕的看著夜枭,怎么一转眼他又变成那个嗜杀的
魔鬼了?
他轻佻地捏住她的下巴,‘你忘了猎鹰把你送给我享用吗?’
‘不!’她恐惧地摇著头,‘你妻子的画像就在那里啊!你怎能当著你妻子的面,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对不起她?不!’夜枭笑著摇摇食指。‘你太不了解男人了,这也难怪,你还是没有经验的小处女嘛!’
杨婉菁戒惧地问道:‘什……什么意思?’
‘男人可以为爱而性,也可以只是为了发泄;性对男人来说是一种容易上瘾的生理需求,有的人一天不做就浑身不对劲。’
‘你把女人说的好像是供你发泄的工具。’她想起他的职业,忍不住说道:‘人命在你的眼中当真如此一文不值?’
夜枭微微一笑说道:‘我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的容易,谁会关心一只蚂蚁的生死?’
杨婉菁试著说道:‘可是你也懂得爱人的啊!你深爱著你的妻子为什么还能如此轻贱人命呢?’
夜枭眯起眼睛,‘拿我的妻子跟你们这些贱命相比?你们算什么?你们连她一根寒毛都比不上!’
杨婉菁问道:‘你的妻子既然那么完美,为何她没教会你如何珍惜生命呢?她怎会让你这样胡乱杀人?’
‘胡乱杀人?’夜枭冷哼了一声:‘能死在我的手里还算是你们的造化,若不是奉命行事我才懒得动手。’
杨婉菁显得有些急促,‘你……你可以脱离你的组织啊!我想你的妻子也希望你能够脱离黑道组织吧!至少能够活得光明正大……’
‘黑道组织?你当我是混黑社会的?’他显得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她。
杨婉菁愣了愣,‘啊!难道不是吗?你不是职业杀手吗?’
夜枭不屑地说道:‘谁说职业杀手一定是混黑社会的?’
‘那……’杨婉菁不懂!除了黑社会还有什么组织需要培养职业杀手?
夜枭问道:‘听过西方公司吗?’
‘西方公司?你们……’杨婉菁不相信地看著他。
‘早期只是一家船运公司,相当不起眼的小公司,每年的营业额少得可怜,却能奇迹似的持续支撑下去,不过这也难怪了,有CIA那样的后台老板怎可能倒闭。’夜枭打开放在壁炉上的酒瓶为自己倒了杯酒。
杨婉菁无法置信地叫道:‘你是说……你们都是CIA培训出来的职业杀手?’
‘没错!’夜枭嘲讽地笑了笑,‘我们这单位的代号叫海鸥,专门清除垃圾的清道夫!’
‘但猎鹰他是台湾人,怎会变成CIA的职业杀手?’
‘我们是在政府的默许下被CIA所吸收的干员。’夜枭解释道:‘西方脸孔的干员在亚洲地区太引人注目了,直接吸收当地人可避免许多麻烦,尤其当我们行动时是绝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为什么需要职业杀手?你们既然是在政府的默许下被CIA吸收的干员,政府会允许你们在台湾杀人吗?’杨婉菁真的不明白。
‘因为……’夜枭嘲谑地笑了笑。‘政府有时也需要借用我们的专长,CIA有时候会私底下接受外人的委托。’
杨婉菁低呼了一声:‘怎么可能?’
夜枭冷漠地说道:‘你以为政府要除掉一个人只能遵循法律途径吗?有时候在台面下也需要像我们这类的人来帮他们清除障碍物,他们既然默许CIA吸收我们,当然也会访CIA帮他们清除某些碍眼的家伙。’
‘天!’杨婉菁真不敢相信他们竟是过著这样的生活,游走于两国政府之间,他们真正效忠的是哪一个政府?他们是由CIA培训出来的杀手,听从上级的指示取人性命,奉命所杀的人,却不一定是罪大恶极该死之人。
像他们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任何法律能够约束他们,连基本的是非观念道德标准也都模糊了,如果不是有相当坚定的信念,恐怕日子一久,连人性也被磨蚀了,善恶全凭他们的喜好来做判断,人世间已经没有真正的是非对错。
杨婉菁不禁说道:‘你们这样滥杀无辜,简直成了杀人机器!’
‘是吗?’夜枭笑了笑,‘我们这样叫杀人机器?那么那些上战场杀敌的军人呢?
他们在战场上每天所杀的人数,比我们一年所杀的人还多,他们不也同样是杀人机器。’
‘不一样啊!他们是,是……’杨婉菁说不下去了,他们同样是听从政府的命令去行事,即使是奉命杀人又有什么不一样?不同的,是军方能够正大光明的去征服他国,去杀人还能风风光光的接受表杨,而他们这群同样由政府所培训出来的杀手却是见不得光。
夜枭冷冷地说道:‘是什么?因为他们是大规模的屠杀,是胜利的一方,所以他们的行为可称之为正义?如果波斯湾不是盛产石油的话,你以为联合国会因为伊拉克对科威特的侵略行动而发动波斯湾战争吗?死在那场战争中的又岂只是两方的军人?’
杨婉菁无言地沉默了,两国交战向来最可怜的就是老百姓了。
夜枭啜口美酒才继续说道:‘比起军方以高科技的武器攻击敌方的城市,以飞弹轰炸敌方的建筑物来威吓敌国政府,同时也杀死不少倒霉无辜的老百姓,至少我们只杀特定的对象不会波及到旁人,只不过在世人的眼中军方是战争英雄,而我们就成为罪该万死的恶徒。’
杨婉菁沉默了半晌才鼓起勇气道:‘或许你说得没错吧!你们同样是奉命行事,但不管是以何种方式杀人那都是不对的,况且,你能说死在你手中的全都是罪该万死的人吗?’
‘别人我是不知道,’夜枭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是全凭自己高兴,有时候也会顺手帮同僚解决解决一些问题,譬如说——你!’
‘我?’杨婉菁颤声问道:‘你……你要杀我?’
夜枭的薄唇弯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你忘了猎鹰将你送给我了吗?他知道我会杀了和我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女人,他把你送给我当我的玩物,就是要借我的手来杀了你,你忘记了?’
杨婉菁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她试著平静地说道:‘你若是这样杀了我,岂不也是滥杀无辜吗?’
夜枭摊摊手,‘我可没说过我从不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