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前途不就更加灰暗了?
摇摇头,玛莎修女把圣体与葡萄酒端进屋里去了。
爱德琳修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对了!提到皇上,我就想到你,允泛。 ”
“什么?”
擦著椅子的允泛抬起头来,用蓝色粗布衣裳的袖子擦擦汗。
“我把你与皇上之间的事情想了又想,觉得你离开他实在是件不智之举。皇上他肯 为了你放下一切,到江南来接你回大都,这就证明他对你是认真的,你却因为皇太后的 几句话,就逃回这里,拆散一段姻缘,别说是我了,连上帝也看不下去。”
允泛看向爱德琳修女,淡淡地道:“不管是不是不智之举,我都已经离开了。”
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不是吗?
她是汉女,汉女就是汉女,永远也不会有飞上枝头成为凤凰的一天。如果她不顾一 切投进忽必烈的怀抱,结果就是要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皇太后、皇后、以及所有蒙 古亲贵,只因忽必烈为了她破坏蒙古族训,而惹来一连串争执。
不愿见到忽必烈为难,所以离开他,对他们两人都好。
爱德琳修女叹了一口气。
唉!允泛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替自己著想,她光顾著维护忽必烈,不让他为 了她而为难,怎么就没想过帮帮自己呢?
“允泛,你真的就这样,打算不再与皇上见面了?”
允泛笑笑。见了面又如何?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而已;既然如此,不要相见不是比 较好吗?
再说,忽必烈并不知道她现在住在教堂的修道院里,所以,他们要再见面,实在是 不可能。
“大概不会有相见的机会了吧?上回他南下找我,是因为掠影告诉他我的所在位置 ;这次,我身旁可没有掠影,没有人向他通风报信,而我又不可能回北方。”
爱德琳修女沉默了片刻,又道:“我一直想问你,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坚强,连皇 太后要你离开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不是坚强,只是很明白自己的斤两,很认分而已。”
允泛重新拧了一条抹布,蹲下身子边擦椅子,边回答。
“我早就知道忽必烈不会属于我。他贵为天子,是九五之尊,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 人,怎么可能属于这么平凡、一无所有的我?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渴望一个安定而平 凡幸福的家庭,就像我的爹娘一般,相互扶持。
“但是,忽必烈他不同,他目前有三位皇后,数位嫔妃,还有后宫佳丽三千人,这 么多人要瓜分忽必烈的爱,每个人所能得到的,微乎其微;而我很自私,我不愿意与别 人分享我的丈夫,然而爱上忽必烈,就注定无法独占他的爱,所以,我选择退让。”
“允泛……”爱德琳修女轻轻叹息。
“离开他我也会心痛,我并不是‘眉头也不皱一下’的离开,只是,这种痛苦放在 心里面就好了,久了,就会淡忘了。”
爱德琳修女摇摇头道:“刻骨铭心的爱情,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渐渐淡忘,我怕你反 而会因为时间越来久,而加深那种心痛。”
“或许吧!”
她下意识地抚摸脚踝上的银质铃铛。
她不知道铃铛是何时被忽必烈套上的。她原本想解开,但是她发现,银炼上有一个 制作得极为精巧的锁,如果没有钥匙,是绝对解不开的。
不管忽必烈把银炼锁在她足踝上有什么用意,这都是他留给她唯一的纪念。
“虽然痛,但是我并不孤独。”允泛朝著爱德琳修女绽出一抹笑靥,“因为我有你 们,还有上帝。”
爱德琳修女搂搂她的肩,感动的笑道:“我们会一直陪著你。”
“我知道你们会。”
可亲、可爱的修女们,是上帝赐给她的家人,这一点,她从不怀疑。
※※※
闇黑的夜,伴随著劲雷与大雨,席卷整个江南。
仅仅两天一夜的时间,长江江水暴涨,杭州与长江相连接的运河跟著氾滥成灾,转 眼杭州城内成了一片水乡泽国。
坐落在郊区半山腰的小教堂,虽然得以幸免于难,但是,也挤满了无家可归的灾民 。
“怎么办?雨再这么下,什么时候才能重整家园?”罗兰修女抱著几件薄毯,忧心 忡忡地道。
“是啊!”玛莎修女看著窗外的大雨与晦暗的天色,担忧地道:“而且,我们的存 粮所剩不多,真不知道够不够维持三天。”
“是啊!”罗兰修女颇有同感地微喟道。
没有粮食,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哪!
两人开姶将薄毯分给灾民御寒。
爱德琳修女照顾完一个溺水受惊的小女孩后走过来,问道:“草药够不够用?”
“幸亏平常允泛研究医书时采了不少,不过,时间一久,恐怕也不够用。”玛莎修 女回答道。
“这样啊!”爱德琳修女看见允泛替一个七旬老翁包扎完伤囗后,将她拉到旁边, 小声地将目前教堂的窘境告诉她。
“我们需要补充物质。”
允泛侧著头想了下。
“山上应该有些野菜、果子、野菇可以充饥,等雨小一点的时候,我们需要几个强 壮的村民帮忙上山找食物;我也该再去摘些草药回来。”
爱德琳修女点点头。
“我想……我们是不是该砍些树木造几艘小舟,如果雨还是下个不停,必须赶快向 外界求援才行。”
“啊,真是个好办法!李老爹一家人擅长木工,可以请他们帮忙。”
“季姑娘!”
负责在外头巡视的阿健抱著一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孱弱妇人冲了进来,喊道: “快帮她看看!她正发著高烧!”
“来了!”
爱德琳修女立刻打了一盆水跟了过去。心忖:幸亏教堂里有一个精通医理的女大夫 ,否则,她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
忽必烈像头野兽般暴躁易怒。
事实上,打从知道季允泛不告而别之后,他的脾气就象是不定时爆发的火山,有的 时候疯狂作乐,当他发起怒来简直是天崩地裂,宫中像笼罩著不安定的气压,每个人莫 不战战兢兢。
忽必烈越想甩开萦绕在脑中的那抹倩影,却越是逃脱不开那抹深藏在心中又疯狂又 痛苦的爱恋。
他不懂!为了见她,他可以丢开一切南下杭州──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爱到如 此不顾一切,他宠她、爱她,甚至想要羁绊住她。
他以为他对她的爱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而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她不告而别!
没有留下只字片语,连留下一个口讯也没有,她完全不顾他的心情、不顾他的感受 ,还特地选在半夜逃离他!
他以为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到底还有什么问题让她必须藉由离开来解决的?
她背叛了他!
她以为逃离他,他就拿她莫可奈何了吗?
不!她休想!这一辈子他绝不放手。她像一只美丽的鸟儿,就算要筑一座金丝笼来 囚禁她、打造枷锁链住她也在所不惜!如果这样还不够,他就折断她那双爱飞翔的羽翼 ;再不够,他要连她的双腿也一并打断!
谁教她背叛了他,这是她自找的,她得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普达克!”
“臣在。”
“叫掠影来见朕!”
就算翻遍大元的每一寸国土,他都要把季允泛找出来!
“不必叫了,我来了。”
说著,掠影从窗外闪了进来。他这个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皇上已经火大得几乎把 整个紫禁城烧成焦土,他再不识相一点,很可能会成为忽必烈泄恨的对象。
“朕要你找的人有没有消息?”
“哦,那个啊……”掠影心虚的看著忽必烈。
他是找到了,因为要找允泛并不难,他查出她要考科举那一段时间是住在杭州郊区 的十字教教堂里,离开大都之后,她必然是回到那里去了,在亲自去求证后,他证实了 自己的猜测,可是……他实在不敢照实禀报耶!
皇上气得看起来就像不会放过允泛的样子,允泛与他曾有同僚的情谊,如果向皇上 说实话,允泛恐怕会很惨。
可是不说的话,遭殃的可是他耶!
忽必烈眯起冷冽的厉眸,阴沉沉地道:“说!”
“还……还在找……”
“啪!”的一声,忽必烈击碎了一只书柜。
“你说是不说?!”
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掠影以找人闻名,区区一个女人他会找不到?
他认识掠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以为他会相信他的鬼话?
掠影有怎样的能耐他可是一清二楚!
“好,息怒!我说就是了。”对不起啦!允泛,为求自保,我只好出卖你了。掠影 在心底向允泛道歉。
“她现在在杭州郊区的十字教教堂内。”
“杭州?她果然又是回杭州去了吗?”忽必烈向外面吼道:“来人!”
“在!”
“备马!”
“遵旨。”
掠影马上就知道忽必烈打什么主意,他不可置信地叫:“皇上。你……你要亲自去 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