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后来有一晚单独去看她,听她唱歌。朴枫的歌声和她的为人相反,沙沙哑哑 ,低低柔柔的,很教人听了回肠。那晚朴枫邀蓝(王玉)回住处,两人边喝边聊。蓝(王 玉)像遇到知己似的,什么心中的郁和苦都在酒后一一倾吐。朴枫听著听著,把她拉过 去搂住,用她特有的沉哑嗓音,低低哄她,安慰她。
当她开始吻蓝(王玉),蓝(王玉)的迟疑,不是害怕或吃惊,是因为那是她的初吻, 是因为羞涩。朴枫温柔地待她,极尽轻怜蜜爱。渐渐地,蓝(王玉)感到有一股抵拒不住 的力量,打开了她生命中禁锢的樊笼。那一夜,她脱胎换骨,由一个女人使她脱释出应 为男儿命却生得女儿身的夹缝。
那以后,她们开始不定时的见面,总是利用下午的几个小时,蓝(王玉)到她的公寓 来。她们之间的欢情,朴枫带给她的满足和快乐,每每令蓝(王玉)激动不能自己。她对 朴枫的感情,还含著无限的感激。
朴枫离过婚,有个女儿跟著前夫。她偶尔去看女儿,有时会留在前夫那过夜。刚开 始蓝(王玉)为这事很不高兴地大吃飞醋。后来几次朴枫要她留下不要回去,蓝(王玉 )自然不能留宿在外,因为无法向爷爷交代行踪。朴枫也老大不悦,自此两人算扯平。 蓝(王玉)不再过问她是否又和前夫睡在一起,朴枫不拿她从不肯晚上留下陪她来为难她 。
朴枫因为工作环境的关系,认识和结交的人、难免三教九流。朴枫又是豪迈、开放 得不把性当一回认真事的个性,蓝(王玉)很受不了她这样。她自己说她离婚后才变得如 此。离婚,是因她受不了前夫的风流和自命倜傥。朴枫责问他,他的回答是:“那么认 真做什么?我和她们之间只是性而已。你是我老婆,我终究最后是回到你身边的。”
男人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这是朴枫开始“任性”和“随性”的理由。
“你是惩罚他,还是惩罚我?”蓝(王玉)如此问她。她们虽然是两个女人,拥有的是在这个社会不被认同,无法光明正大的关系。“可是我仍然希望你的忠实。”
朴枫答应了。可是没有多久,蓝(王玉)发现她仍和男人断断续续地有关系。
“光有你是不够的。”蓝(王玉)跟她吵,责她违诺时,她终于承认。“偶尔我还是 需要有个男人。”
蓝(王玉)很伤心。伤心、沮丧和挫折。她自知有一部分是来自自小不能满足爷爷和 父亲对于她不是男孩的期望。那天她又悲又愤地和朴枫分手,因为朴枫说:“你既不能 搬来和我住在一起,又不能接受没有你时,我在别处寻求慰藉,我们还是到此为止的好 。”
蓝(王玉)就在那天下午遇见安若。她并不想和朴枫分手,但既然爷爷反正要逼她嫁 人,她觉得自己在死胡同里,横竖出不来了,本来已绝望至极,想不到安若一句话,又 教她灵光一闪,而希文的慨然相助,更令她在绝处寻到生机,所以她又回来找朴枫。
她有朴枫公寓的钥匙,因此到时迳自开门进去,赫然撞见一个男人。他正要走,可 是蓝(王玉)不用问也知道她来之前,他们在屋里做过什么。
男人走后,蓝(王玉)坐下来哭,不肯说一句话。她让朴枫哄得又“不计前嫌”,因 为她割舍不下,也因为朴枫说的对,她以前能给她的时间实在太少。
以后就不同了。经由希文,经由他们的权宜婚姻,她即将得到她从未有过的自由空 间。
“我要结婚了。”
“什么?”朴枫推开她,瞪著她带笑的脸。“那你今天回来做什么?戏弄我啊你? ”
“你听我说嘛。这是个假结婚。婚礼和形式都是真的,但他不会成为我实质上的丈 夫……”
蓝(王玉)兴奋地说著,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朴枫却不这么想,她觉得蓝(王玉)太天 真。她爱的也就是她这份莲似的纯真,那未沾过一点尘的感情。她的婚姻,她的世界, 在在复杂且混浊,蓝(王玉)能使她自生活里寻到一片净和纯,使她觉得世界不尽然是龌 龊和粗劣,也有些单一的品质。
婚姻的失败,前夫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落,周遭许多人与环境的颓废、堕落,她 都无力改变,却又跳脱不出来。但是蓝(王玉),她需要她。她的全心全意,她的依赖和 信任,让朴枫在醉生梦死中萌出一些自信。
可是蓝(王玉)毕竟有著特殊的背景和出身,她的婚姻也不会寻常。朴枫没有她这么 乐观,或者说,没法像她所想的那么单纯。蓝(王玉)兴匆匆说著以后她们会有较多时间 和机会在一起时,朴枫仿佛感到一块阴影沉沉压上心头。
***
希文慢慢放下听筒,耳际犹响著方才他打给朋友的一段对话。
“老靳,你觉得我太闲了,给我找点跑腿的活儿做是吧?”
“我才没那么闲,也没那个熊胆。不过,请问你在说什么?”
“你房子都租出去了,还叫我去看,教我白跑一趟。这,老兄,你做何解释?”
“租出去了?不可能呀。我就怕我弄不清状况,浪费你的宝贵时间,还特地先问过 我老婆,确定她还没租给别人,这才好心好意提供你个Chance,省得你到处去看房子。 你是不是找错门,看错房子了?”
他根本没有进门,也没看到房子。“也许吧。你把地址再说一遍。”
希文当然知道他地址没有写错,更没有走错地方,他只是进去之前巧遇牧安若,而 后相信了她。
问题是,她干嘛骗他?莫非是她自己要租那房子?据希文所知,老靳那房子相当大 ,她若租下,不大可能是一个人住。而且那一带的租金不便宜,以老靳房子的占地坪数 ,月租至少十万以上,牧安若负担得起吗?或者,有人替她付房租?金屋藏娇吗?
最后的想法,令希文感到颇不舒服。虽然“金屋”已几乎成为现下一种社会常态, 希文对此现象亦向不置评,但牧安若如果是被藏的“娇”,未免太教人失望和生气。
话说回来,她如心甘情愿自贬自弃,干他何事?
然而第二天再回到现场,想著她时冷时热的神秘,令人难解,他心头还是抑著个郁 结。等他看过房子,证实她说谎,他便既心宽于他关于“藏娇”的猜疑,又纳闷她的谎 言之目的安在。
巧的是,希文回到这栋楼的同时,安若也到了隔壁那栋大厦。
“请问这儿有没有空房子出租?”
她今天没看见红租条,纯是抱著姑且一试心来的。不过她今天换了打扮,头上是狄 兰德的短发,身上是米色亚麻套装,手里挽著个x鱼皮包。
不管和她精明干练外表是否有关,总之管理员是笑咪咪,客客气气站了起来。
“有,刚好有几间空出来,不过要就得订快点。现在要租房子的可多著呢!”
“九楼有吗?”她微笑地接著说明,“九是我的幸运数字。”
“九楼啊?等等,我看看。”管理员翻著他面前一本又厚又大的本子。“哦,九楼有人。七楼有一间,比其他的都大,还有家具、很漂亮的进口家具哟,所以贵一点。你运气好,这间才空出来。”
“我就先看看这一间吧。方便吗?”
“我得看看屋主在不在。这一间钥匙不在我这,他们没交给我。你等等,他们就住 五楼,那个太太白天有时候在,我替你问问。”他拿起柜台上的电话。
“麻烦你。”
结果屋主不在。
“另外一间在八楼,和九楼这间一样大,差不多格局。”管理员热心地说,“八楼 的我有钥匙,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谢谢你。”
“甭客气,我拿钥匙。”他拿下挂在墙上的一串,抽出一支。“来,这边走,小姐 。”
安若随他一起进电梯。“九楼都住了哪些人?您都认识吧?”
“认识。只要住在这,我没有不认识的。”管理员骄傲地说。“为了安全嘛,不然 进进出出的,要是来了个小偷怎么办?访客啊,生人进来一定要登记才能上楼的。”
“这么说,住在这,有您在,就可以放十二万个心了。”
“放心,放心,小姐,有我老王在,你尽管放心。”
“那么,九楼目前有几户人呢?”
“这栋大厦里的屋子占坪都大,大层楼就只有一间屋。专盖给那种不喜欢有拉拉杂 杂邻居的人住的。你要是喜欢八楼这间,甭担心楼上会吵。这里隔音很好,贵哪,建材 都是最好的。住户都是安分守己的,像九楼的朴小姐,人长得漂亮,客气得不得了。她 是唱歌的,就一个人住,有个小姐常常白天来,也是漂漂亮亮,规规矩短的。这里没有不三不四不正派的人,小姐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