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要走,但问题是——
「现在是晚上,哪来的太阳?」巫筱晓指着黑压压的天空。
「没有太阳,也还有月亮。」
呿!「今天是阴天,妳哪只眼睛看到月亮了?」乌云密布,沉重阴郁得就像她连日来的心境。
唉……巫筱晓数日来第N次叹气。
又来了。赵美眉翻个白眼,「我知道妳天赋异禀,知道妳能感应过去、预知未来,但是有那么严重吗?」
「什么?」一心二用的巫筱晓根本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不过就是一张小纸条,不过就是『不招祸自来』五个大字,妳瞧妳,每天出门前必翻黄历,遇到转弯就拿出塔罗牌,问左转好还是右转好——中西合并就算了,现在更不,还发明镜子占卜法,成天带着那面小镜子,呼,受不了!」
「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好呗。」天可怜见,谁会愿意自己头上顶着灾难四处跑?「但我就是吃了那块手工饼干,就是拿到那张笺,天意如此,我能怎么样?」
「那只是一张纸,只是五个字。」而且还是她自己写的哩!
说到底,自招祸端的成分绝对大于什么冥冥之中注定,赵美眉心想。
「妳不懂啦。」巫筱晓又叹了口气,「我一天到晚道破天机——人家不是说了吗?泄漏天机是会短命的。」她收起镜子,决定了方向,身子转向左,领在前头走着。
赵美眉只好认命地跟在后面。
难得的周末,和室友兼手帕交出门逛街还要算方位,实在让人捉狂!
她打算去的精品店,跟她们此刻行走的方向根本是背道而驰。「早知如此,就不跟妳一起出门了。」怨啊!恨哪!
「我也希望不准啊,但是妳看看,从我拿到那张纸条之后,家里破了几个杯子、几个碗?妳以为我们今天出门是为了什么?」
人一背,还真的是背到底!
打从上礼拜得到神谕之后,巫筱晓简直像参加了倒霉观光团,走访各个带煞的景点,一路背到底。
喝水被水呛,洗个杯子都能洗破,连吃个饭,碗都会被她失手摔碎在地上。
于是,在这个美好的周末,两个女人出门不为逛街买衣,而是采买新餐具,充实家中空空如也的碗盘柜。
这回她是铁了心,买了一组不锈钢的餐具,这下总不会破了吧!
想起家里所剩不多的瓷制餐具,赵美眉就觉得心痛,那些都是她个人的收藏品哪,呜呜,她的杯儿、盘儿、碗儿……
「没有方法避开吗?消灾解厄不是妳最擅长的本事吗?」她问。
「我能消别人的灾、解别人的厄,就是帮不了自己,最多就是出门前翻翻黄历、计算方位,防患于未然。不过,人祸可避,天灾难防。」说穿了,她只能尽人事,其它就只能听天命了。
赵美眉戒慎地退了一步。
「妳干嘛?」巫筱晓不明就里。
「离妳远一点,免得妳灾难罩顶,殃及无辜。」
「呿!妳这算什么朋友!」没义气!
「我只是不想被妳这个『带赛』的女人拖累,招来霉运。」
「妳那是什么表情?」巫筱晓瞪她。「妳当我是SARS病毒啊!」
「不不,SARS到妳面前也要俯首称臣、甘拜下风。」
斗嘴间,她们两人已经远离闹区,不复听闻嘈杂的人声。
「妳有没有发现我们愈走愈偏僻了?」赵美眉警觉起来。看看左右,才晚上九点多,为什么骑楼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向来粗心的巫筱晓白了她一眼。「拜托,台北市哪来偏僻的地方?」
「话是没错,但——」
她话还没说完,巫筱晓算计了一整天的风水宜位,立刻有了变化。
刚走出骑楼、正要横越巷口的两人,被从巷子里疾窜出来的两道黑影吓住。
来不及尖叫、来不及反应,待神志恢复时,她们两人的纤纤细颈已分别被不知名的长臂强力勾住,呼吸困难地连咳好几声。
哐啷!巫筱晓怀里的小方镜掉在地上。
哐啷啷!下午刚买的餐具组也自她手臂滑落。
「哇——」同样落难的赵美眉直觉地挣扎,手上的饮料随着动作往巷子另一头呈拋物线飞出去。
啪的一声之后,远处传来一声咒骂——
「该死!」
不一会儿,三个高矮不一的男人从巷内奔出,看见她俩被胁持,立刻停下脚步。
眼前的这三个男人,其中两个上半身湿答答的,头发不断滴落棕黄色的液体,散发出浓浓的姜味。
这味道……好象是姜母茶……
从赵美眉手飞出的两杯热饮,显然是「降落」在这两人头上。
「不要过来!」声音发自于勾住巫筱晓脖子的男子,语带威胁,极其凶恶。「你们三个敢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这两个女人!」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巫筱晓和赵美眉,这下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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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被挟持了!
像警匪片那样,被坏人架住,作为威胁警方的人质!
「啊——」面对两名歹徒和与之对峙的三名警察,人质之一的赵美眉立刻尖叫,更添现场紧张气氛。
「闭嘴!」架住她的男人恶狠狠地吼道,可惜被高他八度的尖叫声彻底掩去,不见成效。
尖叫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对巫筱晓的怒吼:「死筱晓!臭筱晓!妳不是说宜向东吗?为什么还会这么倒霉?!」
「我、我怎么知道?」巫筱晓的声音抖如风中落叶。「救、救、救——啊!好痛!」架住她的男人另一手抓扯她一头长发,强劲的力道扯痛她的头皮,也阻断她求救的声音。
「黑仔!」代表正义的一方终于出声,「你们两个今天是逃不掉了,放开她们,不要连累无辜的人!」
「放你妈的屁!」架住巫筱晓的显然就是被点名的黑仔,略粗的声音夹带着一丝残暴。「不想她死就把枪放下!」
正邪两方就这样在巷口僵持下下,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声响。
僵局维持了几分钟,对被挟持的人质来说,就像过了几世纪一样漫长。
突然,喀、哒清脆两响,引起两名人质的注意。
「筱、筱晓,那是什、什么声音……喀哒、喀哒响的那个?」赵美眉抖着声音问好友。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种啊,阿弥陀佛,圣母玛莉亚,随便哪个神都好,救救她啊!
「我想……」受制于人,连脖子都无法转动半寸的巫筱晓,只能凭想象猜测,「应该是子弹上膛的声音,就像电视演的那样——」
「闭嘴!」嘴碎的人质惹得黑仔恼火不已。「再出声,我就一枪打死妳们两个!」
「你——」巫筱晓正要说些什么,突袭而来的异感令她浑身颤抖起来,冷汗自额角滑落。
「筱晓!」瞥见好友异常的神态,赵美眉担心的唤。
「……毒鲸……毒品……」细碎的言语出自巫筱晓口中,声音却不像是她的。
听见她所说的话,黑仔猛地一颤,视线扫向手臂下箝制的人质。
就在这一瞬间,一名警察抓准了空隙,疾电般冲上前,虎口扪住黑仔勾人的手往外扳,另一只手粗鲁地拉过巫筱晓,往身后一推。
他的攻势迅速凌厉,下一秒钟,只见他沉腰转向,脚踢回旋,将胁持赵美眉的歹人踢到一旁。
「妈的!」黑仔啐了声,见情势对自己不利,立刻拉来同伙,往逼上前的警察推去,显然是要牺牲同伴,好让自己顺利逃出。
黑仔反身疾奔出巷口,方才扑身救下人质的警察立刻追了过去,但没过多久便见他空手而回。
「被他逃了。」走向同僚时,那人这么说着。
这声音好熟。巫筱晓瞇起眼,黯淡的路灯让她看不清声音的主人。
直到那人踏进路灯映照的范围,整个人暴露在暗黄的灯光下,她才认出来,惊呼出声:「是你!」
讶异的语气立刻引来对方转头,连带甩出沾黏在发上的姜母茶。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在Glück里强烈质疑她占卜能力的臭男人!
卞翔也认出她来,薄唇轻扬,还不小心让一滴姜母茶滑进嘴里。
「看来妳真的算得很准,连自己的也不例外哪,难友。」
「你……」他是警察?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能当警察?!还是刚才勇敢冲上前救出她和美眉的英雄?!
无视于她的惊讶,卞翔指着自己一身狼狈,笑问:「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水难哪,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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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毒鲸是谁,你们不要再问了。」
第二十一遍!巫筱晓在心里暗数,这个答案她已经说了第二十一次!
「妳若不知道,又怎么会说出这个名号?」负责侦办的警官第二十二次问出这句话,同样也有些不耐烦。
「脑袋自己要突然进出这个名字,我有什么办法?」这句话,她也重复了十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