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吃炸药了?”黎震跳下床,捻熄手中的烟,便弯身捡起刚才随手抛在地上的裤子。
“那我先走了,省得你继续发疯。”
“黎震!”他这种无所谓的模样彻底惹火了安妮。
她在他身后歇斯底里的狂叫,“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在说些什么啊?我不是在抱怨,不是在乱发脾气,我只希望你能贴近我的心,我只是不希望只有在你上我的时候,我才能抓住一点点我们是真的在一起的感觉!”
黎震冷静的穿好裤子,系好皮带,淡淡地望着她,“我们本来就在一起,是你自己爱钻牛角尖,怪谁?”
他拿起挂在房间一角的西装外套,“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想通了再跟我联络。”
他才举步,凌安妮已经发疯似地冲到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黎震,跟一个人交心有那么难吗?在人前,你从穿着到应对进退,总是一丝不苟,不容许自己有任何一点不完美,挂在你脸上的笑容也许是最好看的,却不是最真的,从你口中吐出的话,也许是最适切的,却也绝不是发自心底的,在你的心中永远有一个天秤,你付出什么,该得到什么,计算得无比精准……这样仿佛永远带着假面具的生活,你不累吗?”
吼到后来,成串的泪水已从她眼眶滑落。
黎震却只是冷眼看她,从床头柜上的面纸盒抽出一张面纸递到她手中。
“安妮,这就是我,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这个样子很累……事实上,要整天花费我有限的时间来处理你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我才累……你好好地考虑看看,要是能接受就接受,要是想不开,我也不勉强……”
语毕,他提起公事包,便笔直朝客厅的大门走去,没有一丝留恋。
旋开门,他闪身而出,一只拖鞋狠狠地朝他的背心飞来。
一阵女人失控的嘶吼随之传来——
“黎震,你这个没有心的魔鬼!”
他不耐烦的合上门蹙眉走出,脚步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
亏她还是家上市公司的财务经理!在公事上的应对也称得上娴熟沉稳,怎么发起癫来,比任何一个他交往过的女人都可怕?
不是他没耐心,而是大家在社会上闯荡这么久了,只要是稍微成熟一点的人,还会天真的要求对方对你掏心掏肺,什么都露出来给你看吗?
想想,他刚踏出社会时,唯一的资产就是他的研究所毕业证书,了不起一点,就是母亲殷殷吩咐他不能被父亲那边看不起的沉重期望……
他的亲生老爸是很有钱没错,但他是个不小心遗落在外头的私生子,父亲的万贯家财已有高贵的正统子嗣去接手,一个子儿也落不到他手上,他要是成天想望着父亲口袋里的钱财,他,黎震,一个酒家女的儿子,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吗?
在十年的时间达到今天的地位,即使尚未到达金字塔顶端,但可想而知他是用了多少的心血毅力,如果不小心算计,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难保他不会一夕之间回到原点——那恐怖的梦魇。
所以说,女人哪!
为何他至今仍碰不到一个懂事的女人?
为何他遇上的女人总是得寸进尺,给了名分,给了物质上的享受还不够,老不切实际的缠着他讨关心……
她们全都没搞清楚:他的每分每秒机会成本都很高。
关心?这种不可能有实质报酬的事,他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去浪费时间的……就算是一秒钟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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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做完爱,跟凌安妮一块儿去一家餐厅吃饭,顺便考察一下那家餐厅客户流量。
那家餐厅的其中一个大股东打算移民撤资,有人找他顶替入股。
只要跟赚钱构得上边的事黎震一向都很有兴趣,但叫他傻傻把大把银子砸进去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才会想要来个微服出巡。
这下好了,啥事都没办成,还搞得他到现在还没吃晚餐。
在心里咕哝着,黎震随便从巷口买了个面回来填肚子,才刚把滚烫的汤汁小心翼翼的倒进碗里,准备退而求其次来享受一下宁静的晚餐,尖锐的电话铃声便“铃、铃”一声接着一声,非常不识相的响起。
正想起身去接电话,不知想到什么,他又重新坐下,拆开卫生筷,开始捞面吃,准备对刺耳的电话声来个置之不理。
不料,对方显然比他想像中的更坚持……
烦死了,片刻不得宁静!
他终于愤愤的放下筷子,起身走向电视柜旁的电话,用力拿起——
“凌安妮,你有完没完?”
“虾米有完没完?阿震,我是阿母啦。”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台湾方言,黎震原本已经准备好要生气的情绪紧急煞车,迅速换上最大的耐心。
“阿母,你最近身体还好吗?膝关节还会不会痛?什么时候要到台北来走一走?”
除了他母亲,这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人能听见黎震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话。
从生下他之后,为了怕他蒙羞,没有一技之长的母亲毅然决然放弃五光十色的酒店生活,靠着劳力换取微薄的收入,咬着牙将他供养到研究所毕业,连苦都不曾喊过一声……
这辈子,母亲是他最在乎,也是最感恩的人,因为黎震很清楚,没有她的付出,便不可能会有今天的他。
“台北那个所在阿母不习惯啦!”黎阿月腼腆地笑着,知道儿子习惯讲中文,她总是吃力的用方言夹杂着中文的方式跟他沟通,“高雄我比较熟,爱七头的话就跟隔壁的一起去七头,比较自由啦……阿你吃饱没?”
懒得跟母亲解释一堆,他索性捡一个她爱听的答案,“吃饱了啊,阿母找我有什么事吗?”
“哈哈,也没什么速啦,就隔壁那个外省仔……你还记得吗?”
隔壁的外省人?
记得啊,就是那个身材高高壮壮,连嗓们也奇大无比的齐大叔嘛!齐大叔早年丧偶,家境虽然也不怎么样,但他小时候,齐大叔挺帮忙他们母子俩的。
“我记得,齐大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齐大叔身体壮得像头牛似的,讲话比雷公还大声,没问题啦……”
母亲什么都好,就是讲话拖拖拉拉,老是抓不到重点。
“那你提齐大叔干嘛?”
“就他有个女儿齐雅菲……阿震,阿你有印象吗?”
“‘牙灰’……嗯……”印象之模糊的,黎震懒得解释,随口应了句,“好像有。”
一听他说有,母亲立刻开怀的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你念初中的时候,雅雅才幼稚园,好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转,好古锥哦!”
那女人古不古锥他没意见,但,这到底关他什么事?
黎震头顶上打了N个问号,心情很好的母亲却仍继续叨絮着。
“雅雅这个查某囡仔有够贴心,你不在的时候,她常常过来看我说……”
“嗯哼……”问号如乌云般在他头顶上越积越多。
“所以,人家有需要,我们就要给人家帮忙一下。”
宾果,重点终于出现了!
“阿母,需要我帮忙什么?找工作?借钱?还是……”
“呒啦,很简单啦,”黎阿月又呵呵地笑了起来,“雅雅想去台北发展,她那里很不熟,你要多多给她帮忙啦。”
帮忙做个台北市导览,帮忙找个工作什么的,小事一桩!
母亲都开口了,黎震答应的很阿莎力,“没问题。”
“阿母就知道你最乖啦,我等一下就去跟雅雅说,叫她上台北直接去找你,也不用担心找房子的事情了,我的阿震都会帮她打点好啦。”
这……要他帮忙找房子吗?
“阿母,她有多少预算?想要找什么样的房子?”
“呶啦,阿你在台北买的黄子这么大,光黄间就有五间了,空着也是空着,分一间给雅雅住就好了,这样才不会浪费啊。”母亲说得十分理所当然。“而且这样你要照顾她,嘛才照顾的到。”
什么!要他跟别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不如叫他去死还比较快!
这个家是他的避难所,他唯一可以放松、可以休息的地方,他不容许阿母和打扫欧巴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轻易闯入他的禁地。
“阿母,这样不方便。”
黎阿月的口气迅速转为不快,“哪有什么不荒便?阿你刚才不是已经讲没问题了?”
“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住了,大不了,我再帮她找个房子,预算不够的话,我帮她付……”
不不不,她跟他非亲非故,对他也没半点好处,还准备不要脸的赖上他,找他麻烦,他干嘛要帮她出房租?门儿都没有!
“我暂时帮她先垫啦,等她找到工作再还我好了。”
帮她先付他还赔利息咧,这点小钱就不跟她计较了……他对她已经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