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越传越盛,卫铁翼虽尽力不让蓟寒受到谣言的伤害,但蓟寒却敏锐地感觉到众人所投注过来的眼神十分不寻常,带着同情、批评、疑心、探究、质疑,还有些不怀好意地窃窃私语。
那许多混杂着同情、恶意的眼光,不断地刺戳着蓟寒的敏感之处,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呢?他们又在谈论着什么呢?
难道他们已经看出来在这高贵典雅的伪装之下,在这件灿烂辉煌的凤凰羽衣之下,她其实只是一只毫不起眼的麻雀?
是啊!麻雀!
虽然她的容貌与蓟城的千金如出一辙,尽管这蓟城千金还是她的前世。
但成长环境所形成的自卑,却不是前世显赫的家世所能抚平的,她深深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顶替不了这一世的蓟寒。
其实,蓟寒早已了解到这些日子以来的惶惑不安是何原因了,只是她仍旧不愿意承认,她仍在试图逃避,
她曾经一再地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爱上卫铁翼,但是连日来她所得到的珍宠疼惜让她越来越无法再坚持下去。
那是她从未得到过却又极为渴望的宠爱,他温柔而坚强的胸怀给予了她眷恋的依靠。
但是——
天啊!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满脸挣扎地将脸蛋深埋在臂弯间。
盘踞在内心的邪念像只日亦茁壮的恶龙,日以继夜地啃蚀着她的良心,邪恶的魔力越来越强大,她抗拒的力量也越来越薄弱。
她甚至于开始劝诱着她越发薄弱的良心,劝说着自己占据这个身份、这份荣宠、还有……
还有……
还有……
“寒儿!”
洞口传来他温柔的呼唤,蓟寒却只是沉默地将脸埋得更深。
“寒儿一”
那越来越近的呼唤,带着些许的困惑,却还是带着几乎要拧碎了她的温柔,蓟寒紧咬着唇禁止自己响应那温柔呼唤。
“寒儿?”
卫铁翼走入洞穴中,那孤独瑟缩的小小身影竟狠狠地刺痛了他,他急切地来到她的身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碰触她的肩膀。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吗?还是有人惹你生气了?”
“不要管我。”她还是把小脸埋在衣袖里,不肯理会他的呼唤,只害怕一抬头就会忍不住要投向那不属于她的怀抱中。
“不行!你是我的!不许你逃避我!”卫铁翼霸道而温柔地将她娇小的身子拥抱在怀里,用体温熨烫她有些冰冷而颤抖的身子。
“为什么要我?只因为我姓蓟吗?你需要与蓟府的人联姻来为你收拢蓟城的民心吗?”蓟寒不安的声音从她的臂弯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你以为这个城主的宝座我得要靠你才坐得稳吗?”卫铁翼沉声怒斥,他粗鲁地将蓟寒扯到胸前严厉地瞪着她,“曾经我也是因为厌恶这样的政策联姻才毅然地投身军旅,在外所建立的战功,足以令我轻易地摆脱这桩婚约的束缚,若不是因为爱上了你,若不是因为你这蓟家大小姐只能嫁给蓟城的城主,我根本不会回来接掌这城主之位,可是你不但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还
如此侮辱我们曾经有过的海誓山盟?你怎么可以这样质疑我的真情呢?”
“我——”
蓟寒惊愕地看着他,惊愕地从那双燃烧着怒焰的黑瞳中看到他眼底屈辱的痛楚。
“再说——”卫铁翼气愤地说道:“如果我只是需要这桩婚事来达成与蓟府联盟的目的,我大可不必顾虑到你的意愿和感受,直接绑着你去拜堂便成了,我相信也没有人会反对,蓟老爷更不可能拒绝,我又何必耐心地等你点头?”
“对不起——我只是——”蓟寒颤抖着,她知道自己伤了他,为此她更加痛恨自己,“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卫铁翼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不相信什么?’’
蓟寒垂下了眼,低低地细声道:“不相信——我竟能幸运地得到你的眷顾——你的——爱恋——。
卫铁翼愣住了,他没想到失去过往记忆的蓟寒,竟会变得如此无助与怯懦,连接受他宠爱的勇气都没有。
“寒儿!”他用力地拥抱着她,心疼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无助与慌乱。“你好傻!”卫铁翼轻轻地吻着她的发丝,却安抚不了她内心的寒冷,颤动的身躯瑟索地偎着他。
“翼——我——我——”蓟寒颤动着双唇,却找不到她想诉说的言词,凝聚在她胸口的压力,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日积月累的不安与罪恶感几乎要令她崩溃了,她虚软地靠在卫铁翼的怀抱里,内心的多重挣扎早巳耗损掉她绝大部分的精力,然而,即使倚靠着他温暖坚强的臂弯,她仍然必须辛苦地压抑自己,不敢让奔腾的情感找到宜泄的缺口。
“翼——也许——我——”蓟寒忍不住哽咽,“你所给予的这些疼宠也许根本不是我应得的——”
“胡扯!”卫铁翼低斥:“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应得?”他的寒儿何时变得如此自卑?她究竟遭受到什么样的折磨才变得如此自怜了?
“会不会我根本不是寒儿?会不会我只是面貌相似的人?”她神志接近昏乱地摇着头,细长的手指颤抖地抓扯他胸前的衣料。“难道你不曾怀疑过吗?”
“如果你只是与寒儿面貌相似的陌生女子,”他拉着她的小手贴在他的心口上,“为何你给予我的悸动却更
胜以往?即使我的眼睛看错了,但我的心怎会认错?当我抱着你,吻着你的时候,你的气息、你的柔软、你的温度,都与我烙印在心底的影子如出一辙,若只是面容相似的人,你们相似之处未免也太多了吧!”
“翼——”
她哽住了声音,掌心下的心跳在诉说着他的真心,告诉她,她千年之前的恋人,是如何地将她千年前的影像牢牢地刻印在心底,他依照烙印在记忆中的痕迹来确认了她的身份,依循他的心来确认他情感归依,却不知怀抱中的恋人与他相隔了千年之遥,这样遥远的距离,也令她心慌、害怕,她没有跨越的把握——
卫铁翼不知她心中的百转千回,却为她的沉默而感到不安,她的飘忽不定令他心慌,仿佛她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化成羽蝶翩然离去,他不禁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蓟寒,确认她的存在,“你的遇袭、失踪让我心急如焚,你的历劫归来让我如获重生,虽然你的失忆让我愤怒伤心,但是当我抱着你、吻着你时,我心里除了更深更浓的情爱之外,还有对上苍的无尽感激,我感激上苍让你又回到我的怀里,除了你,再也没有别的女人能够让我付出这么多的情爱,我想宠爱的女人,从来只有你!”
从来?
从来只有一个女人吗?
他可知道他怀里的女子,并非他当初所认定的女人啊!
蓟寒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那张令她堕落的脸孔。
“你——”她揪着眉、揪着心问道:“可不可以答应我——”
“什么事?”
“不要恨我好吗?”
“什么——?”
蓟寒将脸埋在他胸膛上,幽幽地说道:“如果——如果有一天——当你发现我不是你所要的寒儿时——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傻瓜!”卫铁翼亲吻着她的头发,“我爱你啊!”
就让她卑鄙地扮演下去吧!
至少在真正的蓟寒被找回来之前,先让她假装自己是受他珍宠的蓟寒吧!
在湖中荷花盛开的日子里,胡雪芝在凉亭里摆上了一桌精致的赏花茶宴,石桌上摆满了以荷花精制的茶点,还有气味芬芳的荷花茶。
受邀的客人只有一名,那便是蓟寒!
蓟寒谨慎地盯着那抹蕴涵着深长意味的笑意,她太了解隐藏在那抹笑意底下的算计,会制造出怎样翻天覆地的混乱。
胡雪芝优雅地为她斟上一杯茶水,说道:“新娘子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却迟迟未补行婚礼,难免会招致议论,虽然全是有心人士的恶意中伤,但你们的毫无动静,在许多人的眼中看来无异是默认这些传言的真实性。”
传言?她怎么都不知道?
蓟寒想到那些深高莫测的奇怪眼神,心中不禁一凉,问道:“是——什么传盲?’’
是什么样的谣言才令城内的居民用那么奇怪的眼神来打量她?
为什么她会对这些一无所知呢?
蓟寒伸出冰冷的小手捧起温热的茶杯,仿佛是要借此驱赶心中慢慢扩大的寒意。
“翼儿不希望你在失去所有记忆的惶恐中,还要受到这些谣言的伤害,所以一直瞒着你!”胡雪芝轻轻地为她解了答。
“这些谣言的内容是——”蓟寒微微地轻颤了一下,“会是与我有关的?”
胡雪芝点了点头,“有人传说你在失踪的期间被盗匪污了身,翼儿有意退婚,因此才迟迟不再补行婚礼!”
蓟寒“啊”的一声,“难怪城里的居民会用那么奇怪的眼神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