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太客气了。」容君绯应付地笑了两声。
她假意低头吃了两口菜,内心却在思索著眼下的情形。听他们一番话下来,她赫然察觉原来这些人不是来吃喜酒,是来看媳妇的。照她猜想,这场「相亲」必然是龙无名安排的。
容君绯一双眼眸对上龙无名,见他照常为她挟菜,神情并无异样,她心头不禁有些恼了,恼他急於将她嫁出,还若无其事的样子。
许胜自是不晓得容君绯已是不快,还频献殷勤,说道:「容姑娘,上次那副棋子,不知道容姑娘可喜欢吗?」
听到他的声音,容君绯抬起头来,扯了抹笑。「喜欢。」她还在想著要说什麽客套话打发许胜时,正好瞟见桌上的酒,就这麽生了个念头。
她斟了一杯酒,举杯敬上许胜。「那副棋子君绯实在喜欢,一时之间也不知怎麽道谢才好,我看就聊以一杯水酒酬答,以致谢忱。」
龙无名眉峰一沈,按下容君绯的手。「容妹,你不是受了五戒,不能喝酒的吗?」
容君绯淡看了他一眼,轻拈了一抹笑。「我不是正式受戒,只是心头动念,因此平素尽量守持。不过,今天难得遇上武叔大喜,又见各位贺客到来,不喝一点酒难让大家尽兴哪。」
听她这样说,龙无名抿了唇。
许胜却以为容君绯是为了自己破戒喝酒,乐不可支,朗声笑道:「容姑娘不愧是龙帮主的义妹,也有江湖儿女本色,不拘小节啊!来,我连乾三杯,容姑娘随意。」
龙无名才想动手劫下容君绯的酒杯,容君绯便已一口灌尽杯中的酒。这酒性烈,她全然不知,一入口中,胸似火烧,面上却是桃腮生晕,双颊排烫,一片醉红欲滴。
她双眼顿时直了,「咕」的一声,打了个酒嚅,旋即掩捂住樱唇檀口。
众人见她醉态娇憨,逗人怜爱,都是笑了起来。「瞧瞧、瞧瞧!」
一片笑声中,就见龙无名面无表情,霍地站起。「容妹醉了,先失陪了。」他大手一揽,打横抱起容君绯。
文训在隔壁桌见了,怕场子冷下,立刻过来接替龙无名的位子。「来来来,我替各位贵客满上酒啊!」
虽然少了容君绯,不过在文训的招呼之下,气氛还是重新活络起来。
***
龙无名抱著容君绯直往她的住处走去。
容君绯几分酒意冲上,弯了手指,点了龙无名的胸膛。「大哥,可是怕我给帮里头出丑,这才把我……把我给带走。」
龙无名看著她,轻声说道:「大哥不怕出什麽丑,只是心疼你喝酒。我知道你在生气,气我为你安排了这场相亲。」
听他这麽说,容君绯心里一动,靠向他的怀去。「难得大哥还知道,我还以为大哥已经不管我的感受了。」这话她是有感而发,说得恻然。
龙无名说道:「你的心思,大哥明白的。」
「唉,你能明白多少呢?」容君绯喟叹一声,睇瞅著他,忽地嚷了声:「停停。」
「怎麽了?」龙无名在她闺房门口停下。
「我不想进屋,」容君绯手指著二楼。「我想上『摘星楼』。」
她的住处,分为两层,下层供她起居之用,上层别号「摘星」,可让她吹风望月。前几年,龙无名还会抽空陪她进出这里;不过,自她长大之後,若无人相伴,他几乎不与她单独相处,更别说在她房间久待,因此容君排才执意要上「摘星楼」。
她--这是在攀留住他啊!
「我看你醉了,不休息吗?」龙无名问。
「不要啦!」容君绯嘟了嘴,同他撒娇。
龙无名自旁边上楼,可是这楼梯狭小,他不好抱她上去,又不放心她带著醉意步上阶梯,他还在张望,容君绯却翻了下来,软言央道:「大哥,背我。」
龙无名一手护在她身後,一手扣敲她的额头。「又不是孩子,还要大哥这样背来背去。」
容君绯一笑,眼睛眨呀眨地望著他。她知道他会背她的,她是吃定他了。
龙无名蹲下身,容君绯跨了上去,将他满满地环住。「当孩子真好。」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笑容甜得可以酿蜜。
她的身子沈在龙无名的背上,他可以感觉到她的丰盈柔软,也可以嗅到她泛著轻醉的醺然馨香,她的体态、她的气息,都跟个孩子不同了。
龙无名心荡神摇,在楼梯口呆了半晌才将她放下。
虽是盛夏,夜晚还是有几分凉意,满天寒星点点,一弯眉似的孤月显得清冷。
龙无名回神後,勾了下唇。「今晚的月亮,没什麽好看的。」
「我想看的不是月亮,是星星。」容君绯抬头仰望星空。「我喜欢星星。」她笑著说。
他问:「为什麽?」目光凝看著她。
他喜欢满月。他第一眼见她盛放的笑容,就像是一轮满月。
容君绯转头看他,灿绽笑靥。「星星像大哥的眼睛,又亮又深。」
龙无名怔了下,尔後很轻、很轻地扬了唇。「星星会眨眼睛,大哥不会。」所有的人,都说他杀人不眨眼哪。
容君绯睇著他的眸光,蓦地心头软得发疼。他的眸光,不完全像是天空的星子,那里显得更冷、更孤单。盛夏的夜空,装满了星星,唯独将他遗落。
他是遭了抛弃的。
「抱抱。」容君绯轻轻地说。
「又说孩子话了。」龙无名的眼里,有了笑意。
容君绯一笑,展开双手。「我想抱大哥。」她想窝暖他眼里的孤冷啊!
龙无名再度愣怔,好一会儿才扬了抹笑。「大哥又不是孩子。」
「那就让我做孩子吧!」容君绯泛开暖柔的笑。她的双手张开,像是一片天,包住被遗忘的星子。
被她柔软的躯体包覆住,龙无名先是一僵,而後眼眶酸酸热热,向来的铁硬竟在一霎时崩溃。在她的怀中,他终於找到了著落。
容君绯闭上眼睛,满满地抱住他。对他的体温,她是深深的眷恋,她喜欢在他身上汲取别人看不见的暖意哪!
第三章
司马府
「舅舅,」司马啸天的外甥--孙鸿,立在司马啸天的面前,与他商议事情。
「您为什麽不去参加武德的婚礼呢?龙无名的礼数已经做足了,我们不去!不是不给他面子吗?」
司马啸天坐在椅子上,看了孙鸿一眼。「鸿儿啊,你对我的忠心,我是知道;不过你看事情的眼光,还差那麽一点火候。龙无名的礼数确实做足,但是我们送过去的贺礼,也不是寻常东西,不能算是不给他面子了。这次要是我们真的去参加,只怕在筵席上,才是自找难看。」
孙鸿不明究理,只得抱拳道:「还请舅舅训示。」
司马啸天解释著。「龙无名拿妓院换一个妓女,可以说是有情有义;反过来我们,倒显得贪得无厌了,这谁高谁低,当场这麽一摆,不就明明白白。」
孙鸿眉一皱。「可是舅舅那时不是也说了要退给他,是他不收回的。」
司马啸天阴恻恻地扬起嘴唇,手比著孙鸿。「虽然说你和龙无名的年纪差不多,不过这就是你不如龙无名的地方了。这龙无名早就算好了,他将一座『翠玉楼』放在我们面前,根本是料定我们既是收不下,也是退不回,活生生地,像被人放了根刺哽在喉里一样。」
孙鸿被拿来与人比较,心里头颇不是滋味。闭了嘴,也不说话。
司马啸天见他这样,反而是一笑。「其实话说回来,面子给了他,里子倒也不是叫他占尽。这『翠玉楼』确实是摇钱树。虽说『翠玉楼』的姑娘散到龙帮底下其他妓院去,不过『翠玉楼』到底有它的气派,还是有公子哥儿爱来的。」
孙鸿一展笑容。「他占面子,舅舅占了里子,那长久看来,还是舅舅称霸啊!」说著,他竖起了拇指。
司马啸天摇头,说道:「不全然。这件事情下来,我们赚得千金,他却是赚得了兄弟心啊!他底下的人见他出手这样豪情、这样有气魄,往後还不为他拚命?!」
孙鸿仔细一思,眉头揪得更深了。「舅舅,这什麽事情都叫龙无名算尽、都叫他占尽,难道他这人就没有弱点吗?」
司马啸天沈思了一会儿。「他这人表面上性格暴烈,实际上心思细腻,所以要想让他妄动,并不容易。他领导有方,赏罚分明,底下人对他又敬又畏,要从他底下人下手,也不简单。我知道他有个义妹,深受他疼爱,不过,他应该是把帮务放第一的人,贸然绑了他义妹,只怕虽是得罪他,也没办法要胁他。鸿儿,我不瞒你,眼下,我还真没有想到……」
他突然停口,纵身掠出,向藏匿在一旁的人影出手。
「啊!」一个女子惊呼出声,原来是他女儿司马娇躲著偷听。「爹爹……」她这声爹爹要是叫得慢些,颈子怕不让司马啸天给拧断了。
司马啸天收手,扬起眉头。「不是跟你说过,帮中大小事情都不要你过问,你偷听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