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空大师说完之後,两人沈静了好一会儿,龙无名才不大确定地问道:「这故事完了?」
「完了。」元空大师点头,还饮啜了」口茶。
龙无名眉心一错。「这跟容妹有什麽关系?」
元空大师笑著反问:「是容姑娘要老纳说的,龙施主以为这和容姑娘有什麽关系吗?」
龙无名想了片刻,霍然弹起。「这故事又有猛虎,又有悬崖,难道说容妹遇到危险了?」
元空愣了下,朗声笑出。「龙施主多虑了,这是禅宗故事,不是预言。」
龙无名看了元空大师一眼,心中暗咒,这禅宗还真是缠人,话不挑明了说,让谁能了解呢?
元空清湛的目光与他相对,还露了一脸慈祥的笑。
龙无名按下性子坐下,良久才说道:「我素不近佛,实在难解禅理,还请大师指点一二。」
元空大师一笑。「那人的处境是前有猛虎,下临悬崖。龙施主以为自身的处境,比起那人如何?」
「在下以为自身处境,与那一人并无不同。」龙无名坦言。
元空大师慈目含笑。「可请施主告诉我,处於此情此境之中,龙施主当下此刻的心境或想法为何吗?」
龙无名忖了下,也不隐瞒说道:「在下是既得抗猛虎,又得防坠渊。」
元空大师正色,一问。「那施主可看得到眼前的果子?!」
他这一问,如当头棒喝,龙无名恍然大悟。「大师所说的果子,难道是指容妹?」
「阿弥陀佛。」元空大师双手合十。「正因为施主眼前只有猛虎、只有深渊,才会辜负了容姑娘啊!」
「龙无名明白了。」龙无名双手合十礼敬。「龙无名既然已经明了容妹的意思,还请大师指点容妹的去处。」
「容姑娘只要老纳说故事,可没告知老袖她的去处。」
龙无名心底失望,忍不住喟叹。「她何苦这样作弄我?」
「老纳大胆说上一句。」元空大师道。「大凡得来容易的东西,都不容易为人们所珍惜。容姑娘对龙施主可谓用心良苦,偏偏龙施主并不领情,她失望之下,才会出难题给龙施主,以确定龙施主对她的心意。」
龙无名一笑。「大师是世外之人,不想於红尘情爱之事,倒也清楚了然。」
「这……」元空大师面上微有窘态。
龙无名赶紧说道:「龙无名无礼,言语有失,还请大师见谅。」
「不会、不会。」元空大师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既然龙施主已经来访,老纳再多说一言,龙施主可莫嫌老纳多语。」
龙无名自觉先前言语鲁莽,特地耐下性子说道:「请大师开示。」
元空大师正色道:「弥天的过,当不过一个悔字。施主以往不论有什麽样的过,只要发心忏悔,皆可赎罪。」
龙无名不置可否地笑起。「容妹必然早就料到我会来找大师,我想,她也是要我藉这个机会与大师多加亲近。大师的言语,我会记在心中。」
「佛渡有缘人。」元空大师明白这句话,还是没能渡化他,释怀一笑。「老纳与龙施主缘分不深,不能渡化龙施主。龙施主的缘分是在容姑娘那里,还是快些去寻容姑娘吧。」
「龙无名就不打扰了。」龙无名起身拜别。
***
容君绯举目无亲,龙无名料定她能去的地方必然不多,因此转往「留香楼」去。一入「留香楼」便急急地进入水云的房间。
「哟!」水云千娇百媚地起身迎他。「这不是我们龙帮主吗?怎麽大白天的,就念起奴家来了。」
「容妹来过没有?」龙无名劈头就问。
水云软哼一声。「帮主,奴家胆子小,您这麽大声,奴家可什麽都记不住了。」
龙无名今天著实受够气了,听她这麽一说,料定她一定知道,又不愿接受逼问,他只得愤而转往椅子上坐下。
「不要生气嘛!」水云款步移来,媚眼勾笑。「奴家这就想起来了。」她抚著他那张俊容,往他腿上一坐。
水云贴上龙无名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一件事,霍地一把推开她。
「唉哟!」水云被推到地上,她狼狈起身,恨声指著他。「你这是做什麽啊?你当奴家是麻疯病人啊?!」
「我不是这意思。」龙无名耐下性子哄她,对她释出歉意。
水云往椅子上一坐,翻眼瞅他。「奴家要你道歉。」
龙无名看她咄咄逼人,转过头去。
水云一手在桌上敲著。「你要不道歉,就别想听到你那个容妹的下落。」
龙无名俊容铁青,咬紧了牙。
要不是为了信守不抱别的女人的承诺,他也不会出手推水云;要不是为了打听容君绯的下落,他何须受制於水云。他真的是欠她欠得够多了,要这样还她。
「对不起。」龙无名无奈地吐。
水云没想到心高气做的龙无名真的就这麽跟她道歉。她抿了一下唇,而後转出一抹笑,拢了拢头发说道:「大声点,听不清楚。」
龙无名深深一叹,有感而发。「我现在才知道不管哪种女人都会生气的,只是底限不同;而且女人一旦生气之後,那是至死方休。所以只要对方是女人,都千千万万不能惹怒。」
「真是不错。」水云嫣然一笑。「没想到你现在对姑娘家,总算是开始有些了解了。说说,你能为容姑娘做到什麽?」
「她开口的事情,我有没做到的吗?」龙无名陷入思忖之中,想起昨天与容君绯的对话。
那时,她要他好好地重新过日子。
「我会放下屠刀吧。」他喃喃道,回神看著水云。「容妹要你问我的问题,就是这一个吗?」
「喔。」水云逸了抹笑。「不是的,那是奴家个人好奇的。」
她想知道,他对她的情,重到什麽样的地步了。听到答案之後,她有些後悔,後悔不该问的。问到了,只是让自己更伤心了。
龙无名见被她耍了,气得别过头去。
水云把坐椅拉近了他。「你去过『清凉寺』了吧?」
龙无名看著她。「这是容妹要你问的了?」
「哟。」水云嘴一扁。「不是,就不能回答了吗?」
「我说过,我们之间不涉及情感的,所以我不想说太多的私事。」这是龙无名的有情,也是他的无情。
水云斜睇著他。「很抱歉,你的事情,我不巧都从容姑娘那里知道了。」她看著他,真是又爱又恨。「哪,这是她要我问你的。」
「嗯。」龙无名点头。「我去过『清凉寺』了。」
「已经有了领悟了。」水云懒懒问他。
「嗯。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想要……」
「不用说了。」水云一口截了他的话。「你跟容姑娘报告就好,我可没有心思听。她说,若你有了领悟了,她就可以让我再跟你说,她人在哪。」
「她在哪里?」龙无名急问。
水云见他急了,也不作弄他了,说道:「她在你本来要她去的地方。」
「她去找七王爷了。」龙无名暗叫糟,转身要走。
「喂。」水云一把先拉住他的手。「你听好,这世上的事情,大概都是同类相聚为多。老鸨就跟龟公凑,你这浪子呢,合当跟奴家这妓女才是。不过,若真是如此,奴家早入了龙府的门,那容姑娘也该上人家七王爷的花轿。情感这件事,就是这样,是不是同类,不重要;看对眼了,才重要。你既然有了领悟,这次可得好好说话,别再把人气跑了。」
龙无名看著她,一展笑,诚心地对她说道:「谢谢。」
水云未曾听她说过一声谢,楞了下,反推他走。「你走吧!」
望著他消失的背影,水云一叹。
女人哪,要求的,真的不多,一句「谢谢」,竟也让人盈怀了。
***
秦淮河上,画舫穿梭不绝,歌舞乐声不断。
容君绯步出船舱,悠远的目光递向河面,一双水眸不自觉生了氤氲。
「你在等龙无名。」朱哲麾自她身後转出。
「王爷……」容君绯仓皇地眨动羽睫。
朱哲麾凝看著她,轻轻揩过她的眼角。「你有伤心事?」
容君绯对他一笑。「王爷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可是他却是叫我最挂怀的男子,这就是让我伤心的事。」
「唉。」朱哲麾一叹。「我不明白,你对他是父女之情、兄妹之义,还是男女绮思。不是我要坏你的姻缘,只是照我看来,你与他实在不搭配。」
「我也不明白。」容君绯的答案,出乎他意料之外。
「啊?!」朱哲麾吃了一惊。
「不只是你觉得我与他不搭配,就是他,心里也是这麽想。我初时听了他的话,又恼又怒,可是现在我也开始想了,什麽是配、什麽是不配?什麽是喜欢、什麽是情爱?我从没想过这件事情,我从小就跟他一起,目光追随的、心里想著的,就只有他这麽一个男子而已。」容君绯蓦然一笑。「我等著长大好像就是为了等著可以嫁他了。他一再不愿意娶我,与我一再想要嫁他,原来都是个痴字、都是个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