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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龙无名一如平时於厅堂用饭。
众人一见他来,猛低著头扒饭。
龙无名坐下,下人随即递好碗筷,他看了下人一眼,接过碗筷来,不发一语地吃著。
吃了几口後,龙无名一双眼睛不断地向外觑著。
平时都是容君绯倩笑盈盈地为他添饭挟菜。他习惯大鱼大肉,而她总是陪著满脸的笑,说著温柔的话,为他添些爽口的素菜。
今日,没见她出现,他怎麽都觉得不对劲,终於他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姐呢?」
下人赶紧答道:「一早就没见到人。」
他「砰」地放下碗筷,沈声道:「越来越不像话了。」霍地起身,袖一拂,像刮风似地离开。
众人倾了头出来,目光跟随著他,直到看不见他时,乌黑的头「咻」地一下,窜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龙无名大步离开,到了容君绯的住处时,步伐缓了下来。
他无意识地摸摸脸颊,昨晚挨了她一耳括子,今天要用什麽脸对她?是疾言厉色训斥一番,以掩饰心虚,以顾全面子;还是低声下气道歉一番,以表露心意,以周全情意。
为难啊!龙无名的步伐,局促不安。
徘徊在容君绯房前,龙无名突然觉得自己有一些莫名其妙,就是孩提时,他也不曾有这样的慌乱。
门突然打开,龙无名步一顿,目光直直往前看去。
对著他的是双儿,而不是容君绯,他心中暗松了一口气,面上板著,沈声问道: 「小姐呢?」
双儿一反常态,爱理不理地瞅著他。「帮主自己进来看吧。」她软软地丢了话,甩身入内。
龙无名挨了她的软钉子,闷声不语。
入到里面,他吃了一惊,佛堂内的佛像,竟被推倒。
「小姐推的。」双儿解释。
「她为什麽要推倒佛像?」龙无名喃喃地念。
「小姐说,你应该会知道的。」双儿丢了这句话给他。
龙无名怔看著佛像。
她素来虔心拜佛、敬佛,以她这样的人,断不可能损毁佛像,这是要下地狱的事情啊!
龙无名恍然顿悟。
这就是她的用意啊!
她是在告诉他,她不在乎他是恶鬼,她也无意成佛,倘若有地狱,她便同他一起下了。
她纵身不悔的决心,他竟这时才能感受到。
龙无名容色一变,纵身到佛像旁。倾倒的佛像下,半压住一张纸条。
纸条上,娟秀的笔迹写著--
「大哥,我倦了。一再揣度你的心意,一再要你表白心意。如今,我离开了,倘若你对我还有眷顾,还有怜惜,你来找我吧。向来都是我在猜测,如今换你来替我想想吧!」
「容妹走了……」龙无名怎麽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离开。
「小姐是让你气走的。」双儿在他後面冷冷刺他。
龙无名霍地回头,怒目质问:「你怎麽能放她走呢?」
双儿抬了胸膛,双手插腰。「那你又怎麽能气走她呢?」她啊,为她们小姐抱不平。
她竟敢回嘴,龙无名一怔。不过她的话,又让他无可反驳,他只好问道:「你怎麽可以不跟著她,她要是出事了,怎麽办?」
「帮主以为我不想跟著小姐吗?」双儿眉一掀。「是小姐不让我跟。小姐说,离家出走,最了不得就是出事一死。她想看看像你这种不怕死的人,是在想些什麽。为什麽你连死都不怕,竟会怕喜欢一个人,怕跟喜欢的人过活?!」
她一句一问,逼得龙无名哑口无言,龙无名只得怒喝道:「刁奴!谁把你教得这样刁滑?」
他目一瞪,一声怒喝,像是平地打雷。双儿本是仗著胸口不平的气,才敢与他相对,如今,让他这麽一吼,胸口的气全盘散了。
她一双腿儿软了,倚在墙壁上,对著龙无名说道:「我跟你说喔……小姐可是说了……她……她回来时……要是见我……见我少一块肉……她……她就绝不会回来。」
龙无名一生最恨人要胁,如今一个小小丫头,竟然仗著容君绯一句话,将他欺到头上。
他扣上双儿的颈子,双儿害怕地看著他,喉头咽下口水。
「恶主出刁奴!」龙无名恨声道。将她放下,转身离开。
良久,双儿吐了一口气,她摸摸喉咙,反覆地看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真的没少一块肉……」
她咕叽地念,想起容君绯担保过她必定无事。没想到,她这次真的在虎口下逃生了。
猛然想起,她快步奔到门口,嚣张地嚷喊。「对,我就狐假虎威,我就狗仗人势,我看你拿我怎麽样……」一边说,她还一边用手比划著。
「哼!」嚷嚷完之後,她抬起下巴,丢了一句话。「谁叫你气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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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无名才要从龙府大门出去时,便见到门口聚了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摆放著鞭炮,嘴上还嘀嘀咕咕地碎念。
「你们这是做什麽?」龙无名沈声问道。
「放鞭炮啊!」所有的人抬头见他,彷佛他问的是一个很可笑的问题。
龙无名暴躁地问:「我是问你们放鞭炮做什麽?」
文训站了起来,满脸的笑。「我们听说小姐离家出走,为小姐开心、为小姐庆祝,这才要放鞭炮。」
「一派胡言!」龙无名从早上到现在,连番受击、连番受挫,已经快被弄疯了,不想这群人疯得更严重。
「相公,我们哪里有说错啊?」向来沈静的胭脂,偏头看著武德。「相公,你是四十几岁才娶了奴家。要是天可怜见,帮主四十几岁也还想得通,要娶小姐;到时小姐已经是三十几岁的老姑娘,还能做老新娘吗?」
「是谁娶了这女人进来的?」龙无名低咒。
胭脂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偏偏每一个字,都是朝人的心底钻去。
武德和她说起同样的调。「想来小姐也真是够折腾了。之前,她还想著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哪里知道,心上人一回来,就要她嫁给别人。」
文训加了一句。「难得现在小姐想开了,决定离家出走,再不受情爱折腾,真是可喜可贺。」
「是啊,可喜可贺。」其他人同声说道。
他们一言一语,全是在唱戏,全是在骂他。
龙无名怒喝。「反了!」为了容君绯,这一家子的人,全跟他反了。这一群,男男女女,哪一个是没受过他的恩惠。男的是他的手下,女的是他花了一间妓院娶回来的,如今倒是合起来反他。
就为了容君绯啊。
就是她这样温柔的人,能把胆子借给全天下的人啊。
「帮主,」文训忽然喊了他一声。「麻烦你让让,火已经点上了。」
龙无名回神过後,才看到火星窜起,其他人早就退了开来,鞭炮在他脚下噼哩啪啦响起。
「他妈的!」他恨声咒出,怒不可遏,在惨剧发生之前,把火给踩熄。鞭炮嘶嘶地响起,虚软地吐了黑烟。
「咳!咳!」龙无名间咳了两声,沈声说道:「你们闹够了没,」
「那要看帮主想清楚了没?」武德真是豁出老命不要了,竟敢这样回他。
「你这话什麽意思?」烟雾散开,龙无名眼神炯亮锐利。
武德直直站在龙无名前面。「帮主,当时我怕胭脂不肯嫁我,您告诉我,只要胭脂点头就算数了。如今,您喜欢小姐,小姐喜欢您,您为什麽不能娶呢,是为了七王爷吗?他是什麽出身背景,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的心。我们是怕,怕小姐真想不开,跑去嫁他了。您一直不想要小姐管江湖上的事情,可您晓得吗,龙帮已经不能没小姐了。」
「这还不是因为你们纵出来的。」龙无名一吐恶气,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我想清静一下。」
其他的人面面相觑,稍有迟疑。
龙无名扫了他们一眼。「趁我还没杀人之前,赶快走。现在小姐不在,没有人会拦著我了。」
这些人听他言语之间,提了容君绯出来,心中暗喜。彼此手拉著手,迅速地从他眼前消失。
众人走了,一屋子突然空荡、突然寂寥,只有淡淡的烟硝味,和他突然涌上的怀念。
他好想她,才一个早上,他就好想她。
不能没有容君绯的,不是龙帮,是他龙无名啊!!
一直以来,所有的事情,他都安排得很好,唯独情爱这件事,他将自己弄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龙无名勾了一抹自嘲的笑。
没办法,谁让这件事,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他想好了、他安排好了,便能作数的。
也许他该去问问容君绯的,问问她……问问她……
第九章
清凉了
龙无名为探寻容君绯下落,特地到「清凉寺」求见元空大师。
元空大师一见到他,开口便说:「龙施主是来找容姑娘的吧。」
「正是。」龙无名喜道。
元空大师一笑,请他坐下。「容姑娘要老纳说一个故事给施主听。」
「什麽故事?」龙无名剑眉一轩。
元空大师上了一杯茶给他,自己也清闲地落坐。「禅宗里头,有这麽一个故事。故事是说有这麽一个人,有天!让猛虎给遇著了。他一见猛虎,拔腿就跑,猛虎在後头追著追著,他前面无路,就一个悬崖。他这麽一摔,掉了下去。好在他手上攀到了一把藤,一时半刻没有摔死。老虎在上头咆哮著,下面则是深不可测。这时,他眼前刚好见著一颗果子,他一笑,就把果子搞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