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下几张后,摄影师突然对汪招招手,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芸?”汪回来后将我轻搂在怀里。
“嗯?”
“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改天再拍。”汪体贴地说道。
“怎么这样说?”我抬头看著他,又尽力摆出笑容。
汪停顿一下后才把真相告诉我。“因为……摄影师说你笑起来很僵硬,像戴了面具。”
“对不起。”真是糟糕,原来幸福的表情定不容伪装的,我那粗糙的演技只能骗得过汪,却瞒不过摄影师的眼睛。
“汪,可不可以不要拍了?”沉默了一会儿,我低下头鼓起勇气问道。现在我一定是满脸尴尬吧。
“咦?”汪似乎吃了一惊,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反正结婚以后要拍多少照片都可以,何必急著在这种时候……”
我找了个最糟的借口,但汪一语不发地点头答应了。
走出婚纱公司时眼中一阵酸意,为什么汪要一再包容我的任性?害我愈来愈讨厌自己,罪恶感也一天比一天严重。
我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祈祷自己至少撑到婚礼结束吧,等到一切成定局,我就不会再摇摆不定。
***
结婚的日子是汪的祖父母定的,身为望族的他们非常重视传统,所以这场婚礼是从凌晨三点的祭祖开始。
一边捻香一边向冥冥上天祝祷,原谅我现在依旧犹豫不决的心吧。
祭祖之后是一连串祈福仪式。那是用来祈求新娘新郎百年好合,然而我却感到讽刺,只要照著做,两个人就真的能长长久久吗?
折腾了一阵,总算跑完所有仪式,此刻东方天空也微露出曙光,我也可以重入甜美的梦乡。
“到了。”
汪轻轻唤醒我,睁开眼睛才知道已经到了高雄的家。
我睡了一整路,独自开车的汪想必相当寂寞吧。
“不要睡过头了。”
汪温柔嘱咐,我只有微微点头。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成为汪的新娘。
进入家门时不巧遇见丁予恒,这段日子一直没见到他踪影,不知是我在刻意迥避他,还是他在刻意回避我?
两人默默相对一会儿,我先开口了。“那份网路工程师的工作……”
“我录取了,明天开始上班。”丁予恒边说边揉著双眼,我才汪意到他脸上挂著两个黑眼圈。
他熬夜了?
“喔。”我点点头,这样他在工作上就跨出了一步。
说完后再也想不到其它可以聊的话题,我只好傻傻地看著他。
过了一会儿,丁予恒突然走近我,紧张感作祟下,我心跳加速,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早晨宁静的客厅中听来更显清晰。
他想对我说什么?如果他现在开口说一声喜欢我,即使不被原谅,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停止婚礼。
等了片刻后,从他口中说出的是:“累了就快去睡吧。”
“好。”说完后,我与他擦身而过,心里涌起一阵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从他的眼中我看不到遗憾或是感伤?果然一切都是我的误会。加快脚步冲进房间后,我紧闭门扉,眼眶里湿润的泪水带来一股酸意。
“不能哭,今天把眼睛哭肿的话就不好看了。”我提醒自己。
然而即使已经告诉自己好几次不能哭,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坠出眼眶。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丁予恒哭泣了。
***
仿佛才刚入睡就被一连串敲门声惊醒,静子阿姨在门外喊著:“小芸,汪来接你了!”
我瞅了一眼闹钟。还没到中午,汪到底有没有睡啊?
急忙翻身下床,用手理了理纷乱的发丝后就走出房间,汪已经在门外等著了。
“还想睡吗?”汪温柔地问道。
“不会。”我摇摇头。比起汪来说,我睡的够多了。
“吴妈妈,我先送芸去上妆,等她化完妆你再过来吧。”汪对静子阿姨说道。
我曾经告诉他静子阿姨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也明白告诉他不要把她当成岳母。
“开车小心点。”静子阿姨吩咐道。
此刻我见到她眼中闪烁的喜悦,我明白即使我没叫过她一声妈,她还是把我当作自己亲生的女儿。
正要出门时,丁予恒从门外走进来,看了我和汪一眼。
“大哥。”汪打了声招呼。
丁予恒没做出任何回应,我则紧张地注视他脸上复杂的表情,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大哥,我们先走一步,等一下……”
汪还没说完,丁予恒就突然开口回道:“叫什么大哥?你们还没成为正式的夫妻吧!”
听完后,我感到无比的忿怒;事已至此,他还要这么说,真是太令我难堪了。
“小恒,不要乱讲话。”
静子阿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趁隙推推汪的肩膀,提醒他赶快离开。
上了车后,汪先瞥了一眼后照镜,再以关怀的口吻问道:“舍不得离开家吗? ”
“嗯?”我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
“你的眼睛哭得很肿。”汪指指后照镜中反射出的我的双眼。
怎能和汪明说我是为了丁予恒才哭呢?我只有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你跟你哥哥感情好像很好。”
汪毕竟是个聪明的男人,我想他早就看出我和丁予恒之间的不寻常了。
“或许吧。”我淡然一笑,这种“感情”又该怎么衡量?
汪不再说话,踩下油门让车子的速度逐渐加快,从窗外逸进的风感觉有些冷了 。
***
一进房间,汪就推推我的肩膀。“我来给你介绍,这是化妆师。”
“少爷,你的新娘目稠那A这呢肿?”化妆师大喊著,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她比较恋家,拜托了。”江说完后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我和化妆师两人独自在房间里。
化妆师是个不多话的人,只有静静在我脸上打粉修饰。两个小时后,我揽镜自照,浮肿的眼皮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的艳妆更让我增添几许成熟的气息。
人家说女人在结婚那天最美丽,大概就是这些化妆品堆砌出来的成果吧。
等穿好洁白的婚纱时,门突然被打开了,进来的人是燕柔。
“小芸,我有话跟你说。”
“好。”我用眼神示意她将门关好,再静静注视她坐在椅子上。
燕柔先是用力吸了几口气,紧接著以迷惘的眼神看著我。“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嫁给我不认识的人。”
“不相信也得相信了。”我耸耸肩。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任谁费尽唇舌也不会改变。
房中弥漫一股难解的沉闷空气,燕柔似乎心事重重,深呼吸了好几次。
“丁予恒呢?”过了几秒钟后她开口。
我别过头去不想作任何回应。
燕柔搂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丁予恒怎么说?”她不让我逃避!
“何必管他怎么说,要嫁给谁是我的自由!”我回头勉强装出笑靥,心里的疼只有自己忍了。
燕柔放开了我,以怜惜的口吻说道:“小芸,你在赌气。”
“我没有。”我不甘示弱,但说的相当心虚,低下头不敢和燕柔四目交接。
“你有!”
燕柔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我几乎招架不住,盈盈的泪水又在眼中酝酿了,恐怕一会儿就要溃堤而出。
“哼,谁规定结了婚就不能离婚的?我还是很看好你和丁予恒。”不知燕柔是发觉我的异样了,还是想缓和紧张的气氛,突然脱口而出。
这最后一句话使我忆起了多年前的赌约。“原来你在心疼你的十块钱啊?”我嘲笑道。
“你这家伙,专门扭曲我的意思,看我怎么教训你!”燕柔一边大声嚷嚷一边举起手臂,不过没有真的打下去,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对了,你现在工作怎么样?”我听说她在投顾公司上班,是个满有名气的基金经理人。
“勉勉强强,还过得去。”燕柔停止了嬉闹。
我见到她眉宇间锁上一层淡愁。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燕柔开口了。“小芸,你期待这场婚礼吗?”
这个问题我曾经自问自答了好几次,始终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不过在燕柔面前没必要明说。“我……当然很期待。”
“邱芷芸,你以为我今天才认识你吗?”
燕柔的斥责使我有股空虚感。是啊,我是不期待这场婚礼,可是没有这场婚礼的话我又能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燕柔又开口,语调是十足的温柔。“算了,只要你觉得好就好了。”
她这句话不知道是安慰还是惋惜,正当我想回应时,听到燕柔手机响起的声音 。
“喂,好,我马上过去。”燕柔切断通话后连忙跟我道歉:“对不起喔,总经理要我马上回公司开会,拜拜。”
“嗯,再见。”我向她挥挥手,目送她的背影出门。
独自坐在房间里的我开始思索燕柔的话。她说的一点都没错,结婚了谁能保证就不会离婚?如果我再三心二意,就算汪再深情,也会离我而去。
可是汪离我而去又怎么样?只不过是少了一双可以倚靠的肩膀,远不及丁予恒对我那若有似无的温柔所带来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