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看过他笑?”那位同学大概没看出我的忿怒,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笑起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是他。”
我不客气地说道,想中止这个无聊的话题,而她也很快察觉到我的不对劲,重新将视线投向黑板。
再次端详自己画出的人像,没人提醒还好,现在愈看愈有丁予恒的影子,甚至此时才注意到我在人像脚边画上了一把吉他。
大概是女校念久了,在我身边的同龄男生只有丁予恒一个,所以潜意识中男生的样子就像他。
念头一转,我将计算纸揉成一团,这下子死无对证了。
既然画烦了,我又把注意力放回讲台上的老师。
盯著黑板看那一行又一行的数学公式,我提笔想要认真做笔记,然而周公邀我去下棋的声音却在脑中一阵又一阵传来,开始一场辛苦的拉锯战。
顷刻间,睡魔战胜了理智,我正想趴在桌上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补习班导师那双鹰眼凶狠地扫射班内。
糟了,得想个办法提神。可是计算纸已经被我揉烂了,画在补习班讲义上会被导师发现,认真听课会睡得更快……
“有了!”我情不自禁窃喜著,书包里不是有燕柔写给丁予恒的情书吗?只要看一眼就好,一眼就能提神了。
将那封信从书包中抽了出来,缄信处已经被我犹豫不决的撕成了好几道缺口,这次要一鼓作气把它撕开才不会三心二意。
下定决心后,我猛然将缄信处完全撕开,正要抽出信纸时又听到内心煎熬的声音了。
“看别人情书是不道德的!”这是良心的呼唤。
“可是我得想办法振作呀。”我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
“自私。”良心简单扼要下了结论。
“我……我是关心同学,怕她坠入无可弥补的错误中。”我想了一个最好的藉口,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
说时迟那时快,信纸已经被我颤抖的双手展开了,我屏住呼吸快速扫视。
亲爱的红楼才子:
哈,真是个好开头。我勉强憋住心中的笑意。
自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无法自拔的爱上你。
哈哈,燕柔是抄了哪本情书大全,这种句子她也写得出来,真是受不了。
如果你是冬日的太阳,我愿是白雪,融化在你温暖的拥抱下。
“哈哈哈!”太好笑了,这是什么句子!
“邱芷芸!”
导师阴沉的嗓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太得意忘形,居然笑出声音。我迅速将情书塞进书包,回头战战兢兢看著她。
“跟我过来一下。”导师招招手,脸上的表情是绝对的严肃。
“喔。”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她走出了教室,接下来耳根就不得清静啦……
***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的事了,导师今天足足训了我三十分钟,唯一庆幸的是那封情书没让她发现。
用钥匙打开大门,脚步才踏进门口就听到一阵悠扬的吉他弦音。
是丁予恒在房间练习。这种乐声我几乎天天听到,但今天听来特别刺耳,要不是因稿燕柔写给他的那封该死的情书,我怎么会挨骂?
对了,都是那把烂吉他害的,如果没有那把吉他,丁予恒就没办法在露营的时 候表演,燕柔就不会写情书给他。
我讨厌听到那把吉他弹出来的声音!
愈想愈气,我再无法心平气和地照著既定计画将情书偷偷塞进他房门缝中,而 是决定让他自己出来拿。
“也许你觉得卿卿我我才能显出情深意厚,所以你说我忽冷忽热难以捉摸。两情若已是天长地久,你我何必朝朝暮暮?问你是不是真心真意与我同行且共度白首……”(词:王振敬)
“又弹这首了。”我自言自语。这首“愫”是史前时代的民歌了,偏偏丁予恒就爱弹它,如果不是确实知道他的出生年月日,恐怕我会以为他是爸爸那年纪的人。
为了干扰他的练习,我把电视机打开,用选台器快速转换著频道,过了几秒钟 就找到正在播放摇滚乐的节目。
赶快把音量开到最大,看待在房间里的丁予恒能忍多久。幸好爸爸带著静子阿 姨跟小颖出国了,我才能如此放肆。
“一、二、三……”我在心中默数,看数到多少他才会出来。
“十”这个数字还没出口,丁予恒忿怒的吼声就传进耳际。“邱芷芸!”
我马上将视线转向他的房间,果然看到他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前。
“干嘛!想吵架啊!”我故意刺激他。上个礼拜静子阿姨生日时我们曾约法三章不再吵架,这会可派上用场了。
这句话的作用相当大,眼看丁予恒脸上的表情由忿怒转为平静,就知道他用了多大努力来实践这个承诺。紧接著,他深吸一口气后以平静的语调要求:“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我耸耸肩膀,继续随著电视上的歌手尽情欢唱。
丁予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反应说明了他在极力压抑燃烧的怒火。可惜我心情 不好,非要惹他心情也不好才肯罢休。
“不行,摇滚乐就是要这样听才能享受。”我下了结论。
“十点了,会吵到邻居。”
丁予恒大概是察觉了我的心意,以邻居为借口来劝我回心转意,不过这一套对我没用。
“没关系,好音乐要跟好邻居分享。”我引用这句有名的台词,并且略加修饰,变成一个动听的好理由。
丁予恒紧咬下唇、双手握拳,临界点怕是已经被我突破。
我猜的没错,过没几秒钟他就大声吼道:“邱芷芸,你不要太过分了!”
“答应静子阿姨不吵架,所以今天到此为止……喏,拿去。”逗到他忍无可忍我就满足了。
我赶紧把燕柔的情书从书包中掏出递给他。当然,在回家途中我已经把信封重新换过了,否则偷看的事迹会败露。
“这是什么?”丁予恒把情书拿在手中端详了一番后问道。
“自己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我对他扮了个鬼脸,然后自顾自地坐在电视机前重新选台。这样一来,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得不到答案的丁予恒转身回房间,接下来我的工作就是等他问起时说燕柔的好话。
过了一会儿,丁予恒的房门突然“砰”一声被打开了,他迅速冲到我面前。
“你……那封信……”他的表情相当严肃,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
糟了,一定是他发现我偷看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吗?”我理直气壮的装傻。他怎么可能发现我偷看过呢?找了好几家书店我才找到配套的信封,又将燕柔的笔迹模仿得维妙维肖,应该万无一失才对。
不过事情既然曝光了,与其光明正大承认偷看不如含糊其辞。“我想没问题吧 。”
此刻丁予恒以极其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看不出他是忿怒还是无所谓,可是我也不敢详问,眼睛继续盯著电视萤幕,一面用眼角余光注意他的表情变化。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了片刻,丁予恒终于开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犹豫不决的样子。
“没关系,我不急。”急的人是燕柔,我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这个星期天给你回答,可以吗?”丁予恒给了个期限。
“好。”明天到学校就可以给燕柔交代了。“对了,这个星期天爸他们也刚好回来,买披萨来吃好不好?”
“嗯。”丁予恒点头,又补充说道:“别忘了,这个星期天晚上我再回答。”
“记得啦。”为了我跟燕柔的友谊,我哪敢忘记。“希望那时候你可以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覆。”我略带恐吓。
丁予恒不说话了,迳自转身回到他的房间,我则乐得轻松,继续看日剧。
星期天就知道燕柔有没有可能当我未来的大嫂了,呵。
***
“星期天!”翌日,燕柔从我口中听到这个约定的日子后兴奋得不得了。
“嗯,你要我打电话跟你说,还是到我家来听他的答覆?”我提供了两种方法 ,前者可以避免尴尬,而后者可以马上知道答案。
“当然去你家!”燕柔的睁中眨出了熠熠光亮。“对了,他喜欢吃什么?我要 不要买个礼物送他?我那天要穿什么衣服?还有……”
“不知道。”我诚实回答。关于他私人的事情我是很少去注意的。
“你真是个冷漠的妹妹。”燕柔哼了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表现她的不悦。
“他也不是什么好哥哥。”我也学著她的样子将双手环抱在胸前,重重地哼了 一声。
此刻沉重的气氛凝结,即使听到上课铃声我们都不愿意让步,就这么对峙下去 。
“邱芷芸!沈燕柔!还不赶快回教室?”风纪股长从教室探头出来呼唤。
我瞥了燕柔一眼后迳自走进教室,她也随即跟著回到位子上。
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五分钟后两人就因为她跟我借橡皮擦而和解,紧接著我 们的友情就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