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彼端沉默了大概几秒钟后,汪才开口:“谢谢,我很高兴。”
“唔?”不知道他有什么高兴的理由。
“我一定会去的,等我。”
汪交代完毕后就挂断了电话,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失策了。从没让汪登堂入室,如果今天开了先例,以后该如何拒绝他?
惴惴不安了片刻就听到门铃响了,一打开门就见到汪站在门前。
“对不起,我突然想到……”我想找个借口请他离开。
“水龙头在哪里?我带了工具箱来。”
汪温柔地不给我任何拒绝他帮助的机会,我只好侧过身子让他进门。
“跟我来。”
我带他走到水龙头前,就在一旁看他为我修理。
顷刻间,我突然觉得如果能跟这种男人生活在一起,应该是件不错的事吧。
“叮咚——叮咚——”门铃声又响起了,不知道是谁。
“我去开个门。”
跟汪说完后,我冲到玄关打开了大门,站在我眼前的居然是丁予恒!
“弄了半天是我放在皮包里没寄,生日快乐!”他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我,里面是一对银色的耳环。“没什么钱,就只能送你这个了。”
“谢谢。”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地摊货,不过对我来说比银楼里的珠宝更值钱。
“还有鸡精。你不是感冒了吗?要多补充营养才行。”他又拿出了几瓶小罐子,顺手将它们搁在柜子上。
“有客人?”他突然转向地板指著汪的鞋子问道。
“呃,我水龙头坏了,所以找工人来修理。”惰急之下只好委屈汪当水电工了,不然我该如何解释汪怎么在我家中?
总之我不愿意让他们两人见面,也不愿意他们知道彼此的身分。
“有这么晚工作的水电工喔,看来屏东人比较勤劳。”丁予恒一边说一边走向厨房,还来不及阻止他就跨了进去,正好与汪碰个正著。
糟糕了!
“芸,这位是?”汪脸上虽然还带著温和的微笑,但我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诡谲光芒。
我最不愿意的事情发生了!
“咦,你叫她什么?”丁予恒脸上充满了不解,因为我之前告诉他汪是来帮我修水龙头的工人。
先把下予恒介绍给汪吧,以免他说出“水电工”三个字。“他是我跟你说过的……哥哥。”我走到汪的身边说道。
“原来是大哥,真是失敬了。”
汪向丁予恒打了声招呼,我则尴尬陪笑。
这样他应该明白汪真正的身分了吧。
“我不喜欢被一个看起来比我老的人叫大哥。”丁予恒摆出一副苦瓜脸,口吻中充满了不客气。
“别这样。”我轻拉一下丁予恒的衣袖低声提醒,他怎会对汪这么没礼貌?
汪倒是保持了绝佳的风度。“对不起,那么请问该怎么称呼?”
生怕再这样下去,我隐瞒许久的秘密就要拆穿了,我赶紧对汪要求:“汪,我有几句话想和我哥说,可不可以请你先回去?”
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丁予恒一眼后点点头。“也好,水龙头已经修好了。”
“谢谢。”我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坚持留下来弄清真相。
“有问题的话尽管找我,拜拜。”汪还我一个优雅的微笑,提著工具箱离开了 。
我关上大门后,回头望著丁予恒。
必须趁现在把一些事情问清楚,否则我只会愈陷愈深,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汪 。
“你知不知道让一个男人跟你单独在家里是件多危险的事?如果他突然对你意图不轨,你怎么办?”丁予恒先声夺人地责备我。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会修水龙头,又只有他会帮我修。”我不甘示弱地回吼。
整个房中的空气似乎弥漫著浓浓的火药味,赫然惊觉已经长这么大了,我还像小孩子般大声嚷嚷是不对的。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
“对不起。”丁予恒低头,让我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
“没关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吧。”我重新打开大门。今天一定要明白他对我的感觉,如果流水无情,我这落花又何必有意?
伴著丁予恒走向公园,走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到底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
“我可能要结婚了。”这句话是试探用的。
“结婚?”丁予恒先是瞪大了眼睛,紧接著是相当不屑的语气。“跟刚刚那个修水龙头的男人?”
“什么那个男人,人家他有名有姓的。”我一边为汪辩解,一边惴惴不安地期待丁予恒的回应。
“只不过是修水龙头嘛,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会。”丁予恒哼了一声。
看来他真的很不欣赏汪。
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不是水龙头的问题。”我很想说因为汪对我温柔体贴,只要我开口他就会出现,又包容我的任性,从来不对我抱怨一声……汪有太多太多优点,根本就没得挑剔,要是没有丁予恒的存在,我早就爱上他了。
偏偏丁予恒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让我腾不出空位接受汪的感情。
一阵夜风袭来,我略觉寒冷地打了个喷嚏,丁予恒立刻将他温暖的大衣脱下披在我身上。
我就是讨厌他这种暧昧不明的温柔!
总算再度鼓足勇气,开口提醒他:“现在你是不是应该以一个哥哥的身分,对我这个即将出嫁的妹妹说声‘恭喜’?”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难道我在期待他摇头?不过只要他说一声“请不要嫁给别人”,我就会放弃。
志忑不安地等了几秒钟,从丁予恒口中听到的答案是“恭喜”。
他真的照我的提议说了。
忿恨是我此刻心情的唯一写照,为什么他要说“恭喜”?可见他虽然没有把我当妹妹看待,但也没有把我放在心中特殊的地位,所以才能毫不在乎地说出“恭喜 ”两个字。
我强忍住亟欲出眶的泪水,勉强回了声:“谢谢。”
“七点了我先送你回去,等下七点半的火车回高雄。”丁予恒没有对我的道谢做出回应,转身朝我住的房子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
就在此刻,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从此结束这段暧昧的感情。
“屏东有点远。”丁予恒突然开口说道。
“会吗?坐火车只要半个小时就到了。”我强颜欢笑。这个时候说到距离问题只会徒增伤感。
没有多久我们就到家了。我将大衣还给丁予恒后向他挥手道别,他的背影渐渐被黑夜吞噬,直到完全看不见时,我拿起话筒拨了汪家中的电话号码。
“喂?”汪的声音此时给我不可思议的温暖。
“是我。”我小声说道。
“怎么了?水龙头又漏水了吗?”
除了水龙头外,他大概想不到我为什么会打电话给他。
但这跟水龙头无关,只是我对未来下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有一半要靠他帮忙完成。
“不,只是想问……这个星期天你可不可以陪我回高雄?”
汪沉默了一下后立刻回答:“当然可以啊,星期天早上去接你?”
“嗯,拜拜。”
放下话筒后,心里是难得的平静,但蠢蠢欲动的悲伤又浮上心头。
好不容易从这么多年来彷徨不安的心情中解脱,为什么我突然想哭,而且不只 是想,我的脸颊已经被泪水沾湿了。
就让我痛哭一场吧,或许哭完后我就能真正获得解脱。
第十章
带汪到高雄见了爸爸和静子阿姨后,换他带我去见他的家人,双方家长都很满意,所以婚礼的筹备也顺利展开。
为什么这样顺利呢?我叹了口气,顺利得出乎意料。
不是跟自己说好要斩断对丁予恒的感情?那此刻的失落又是为何而来?
“这种帖子好不好?”汪指著一张喜帖问道,惊断了我的思绪。
“不错啊。”我点点头,敷衍了一声。
“喜宴我准备请屏东最有名的师傅来做,你觉得……”汪又问道。
“可以啊。”我浅浅一笑,吃什么不都一样?
“蜜月旅行我们到帛琉?”汪又发问了。
“你喜欢就好,我没意见。”
总之婚礼是由汪一手包办,虽然他常常征询我的意见,但我真的没有意见。
难道不期待这场婚礼吗?一生一次的终身大事啊,为什么一点兴奋感也没有? 莫非我还对丁予恒抱著期望,希望他能像一个王子般骑著白马将我带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相信婚后就会爱上汪,然后与他携手共度白首。
“芸,你真美。”在我试穿婚纱时,汪站在身后,从镜子的反射里我看到他低著头,两片嘴唇朝著我的发际前进。
“等一下。”我用手阻止他的唇,在他错愕停住时赶忙找了个借口。“这样头发会乱,拍照就不好看了。”
“嗯,对不起,我忘了。”汪向我道歉,反而让我升起一股罪恶感。
和汪结婚真的能摆脱对丁予恒的感情吗?我甚至连他的吻都无法接受,更遑论肌肤相亲了。
牵著汪的手走进摄影棚,面对镜头的我竭力展开幸福的笑靥。至少在别人眼中要装出快乐的样子,以后就能自然而然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