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笑容,不以为忤。「我家族的长辈都很喜欢你,还要我常带你去玩呢!」
「喔?他们太客气了。」我不以为然地笑,反正我们又不是真的。
今天应该不只看照片这麽简单吧?我静待他进入正题。
侯灿玉凝视著我,久久突然冒出感叹说:
「女孩子真奇怪。不同的时间地点,不同的穿著发型,就像变了一个人……一个月没见面,你又不太一样了。」
我暗暗高兴著。最近把一头清汤挂面齐肩烫直,还打了不少层次,希望少点稚气。也许十年後我会很乐意自己看起来像个小妹妹,但现在,我希望外表能成熟点,别再让人看了就想摸摸我的头。
侯灿玉给的打击,由他来印证我的改变,特别有种「翻案」的意义。
「哪里不一样?」我期待地追问。
「嗯……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太一样。」他略略思索,眼里有点迷茫……与一些浑沌的东西。
我比他更感困惑,忍不住直言说:「你也有点不一样。你今天好客气,客气到让我怀疑你接下来是不是有什麽……『特别的计画』?」
「你怕我?」他笑容一敛。
那还用说吗?我咬著下唇不语。
「所以,有什麽事情你情愿去找君启扬,不想找我?就算是关於我的事,你也不肯来问我,宁愿去问君启扬?」他不断地问。
「如果……你的事不想让我知道的话,那我也不问了,对不起……」我为打探他的隐私而惭愧。
「你不用道歉!」他仿佛压抑著怒意。「我不在乎你知道,只是很介意你为什麽不来问我,要去问君启扬!?」
我搜索枯肠想措词。侯灿玉在意这个实在很奇怪,他吃君启扬的醋吗?地球真的要换个方向自转了?
思绪浑沌之馀,我伏在矮几上的手被他隔桌覆住,吓得我想缩回,他却用力地按住不放。我瞠目听著他问:
「你真的还喜欢君启扬?」
来了!他果然又要嘲笑我、编派我!就知道今天不会好过!
「这个问题你问很多次了!」我满怀委屈,近似赌气地说:「不管我说什麽答案,你好像都不会满意,你就直接告诉我,你要我怎麽说,我照你的意思再说一次,怎麽样?」
一段静默之後,他以缓慢的语气,低而沙哑地说:「那你就说,你喜欢我、你爱我、你对君启扬没兴趣,说吧!」
「别开玩笑好不好!?」我惊得抬头。「你希望我喜欢你,然後再让你玩弄、嘲笑?你还没玩够!?君启扬不玩,你就自己玩!?你……你不是警告过我,你不要君启扬不要的女人!?我干嘛自讨没趣--」
等一下!电光石火问,我弄明白了!这阵子我和君启扬走得近,侯灿玉就以为我和他死灰复燃?不但为此抱怨,还逼我说喜欢他?难道他……真的只要君启扬想要的女人!?
我吸口气不复心情,咬著牙又说:「我可不是第二个胡晶瑶,你别说你喜欢我!我再笨也不会上当的!」
侯灿玉震慑地松了手,我趁机缩回。
「她是她,你是你,我没把你当成她!」他恼怒地说:「我也不在乎君启扬喜不喜欢你,我只在乎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还有喜欢君启扬的念头,你就不放过我?」我戒惧地问:「你真的……专门抢他的女人!?」
「不是!」他挫败地捶了下矮几。「这是我自作自受吗?什麽时候说真的、什麽时候说假的,你都分不清了?真要命!」
我也为他的语焉不详而懊恼。我乾脆说:
「算了啦!反正开学以後,大家念的科系又不一样,我也没什麽机会缠你们了,你不用担心我会自作多情,缠上你或者君启扬……」
他豁地站起,惊得我停口。倏地他又三两步抢上前,在我身边蹲下,一把勒住我手腕就问:
「不要管我怎麽想!……你说,你到底喜欢谁?说实话!」
「你……你不会骂我?」我怯怯问。
「不会,我保证!」他严肃地说,面孔逐渐逼近。
真的吗?
白玉一般的脸在我面前放大数倍,宝光流动的眼睛染有淡淡血色,他似是处於一触即发的状态。我很想承认我喜欢他,试探一下他的反应,若他真会为我吃醋,那……喔不不不!我试著忽略胸腔内的骚动,作什麽梦呢!万一他一气之下又口出恶言,或许这又是个圈套……天晓得!?我实在怕了他!
「就像你说的,我好像……见一个喜欢一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忙又保证说:「你放心!我以後真的不会再缠你们,你不必整天警告我……我也知道我不配,反正开学以後机会多的是,我会在学校里找适合我的对象,不敢再打你们主意了……」
他的脸色愈来愈沉,瞪得我又停了口。我哪里说错了?他还是不相信!?那……到底要我怎麽说好?
「你承认你见一个、喜欢一个?」他面无表情地问。
「我……好像是吧……」我羞赧地垂下头,确实有一阵子是如此。
「这麽说,理论上你应该也喜欢我喽?」他缓缓又问。
脸上的热意这下子货真价实,我趁机点点头,也悄悄觑他一眼,心情跟著澎湃起来。如果他现在就说喜欢我,我愿马上投入他的怀抱,管他说的是真是假。
时间彷佛静止,直到他锐利的目光一闪,又问:「有多喜欢?」
仿佛是单方面的考试,我没听到他的答案,一时的激情顿时冷却。我谨慎地说:「我不知道……大概,跟他们一样吧……」
「你走吧!」他甩开我的手,站起身。
「没事了吗?」我愕然问。
「没事了!」
「喔……」我揉揉手腕。警报虽然解除,怎地心里反而有点失落?
怅怅地将照片收起,我想,以後应该是没什麽机会再来了。我望著他的背影,想多留一刻是一刻,故意拖慢动作,他也不理我。
「那……我走了?以後学校见……拜拜!」
「拜拜。」
我像个犹豫不决的考生,交卷前临时改了答案,交了卷却又後悔……我说错了吗?侯灿玉到底想要什麽答案?
穿过回廊,一道未合紧的门透出亮光,我好奇地停下脚步。
门内是一个穿著和服的女人,我马上联想起她可能就是侯灿玉的妈妈了!我应该打个招呼吧?
「你还在呀?」侯灿玉这时走过来。
「嗯……这位是……伯母吧?」我恭恭敬敬地转向她。「我是李曼媛,您好!打扰了……」
和服背影动都不动。我与侯灿玉互瞄一眼,他将门再打开些,用日语说了一连串的话,说完若有所思地又瞪我一眼。
他的日语出乎意外地流利,好像在看日本偶像剧似的,我只听得懂「母亲」。
和服背影这时有了动静,她缓缓转过身,我在期待中被震慑住。她那双像宝石一样的眼睛,在我身上蜇了蜇,轻轻洒下几点流光;然後她若有似无地笑了笑,笑出一汪淡淡的波纹,有如吹皱的春水。终於她又转过身,悄悄收回这一切,什麽话都没说,仿佛船过水无痕。
美得不像真人,恍惚得没有生气……这就是他的妈妈?
犹记得初见侯灿玉,他也给了我同样的悸动,他的容貌气质原来承袭自他妈妈呀!
侯灿玉默默将门关上。我眨眨眼,顺过呼吸说:「你妈妈好漂亮……刚才你跟伯母说什麽?」
总觉得与我有关,所以他母亲才回头瞥了我一眼;她似乎不懂中文。
「家常话。」他无意解释。
我识趣地不再追问。
踏出侯家大门那一刻,我又怅怅地停下脚步;总觉得跨出这一步,有些东西就要永远失去了……
或者说,到此为止吧?
侯灿玉是我这本玫瑰色记事簿里最一厢情愿的一页,而这一页,到此为止。
他眼睁睁看我喜欢骆家尧,却设计我与君启扬谈了场虚假的初恋,於是我有了个漂亮封面;後来又建议我转向陈豪生,现在他要我喜欢他!?……
他要我喜欢谁,我就得喜欢谁?
不!他不再是我这本玫瑰色记事簿的作者,再也不了!
第六章
【本报综合○○日外电报导】根据美国人类学家的研究报告指出,女人的爱情只能维持四年。当女人与她们的男人相爱超过三年,脑内多巴胺的分泌即开始停顿,然而女人却要花一年的时间,才会意识到她们开始对自己的丈夫或男友感到厌烦,并对丈夫和男友以外的男人产生兴趣。此时若立刻展开另一段新恋情,则女人的脑内多巴胺分泌又会开始活络。
报告的结论是,多数白头偕老的夫妻维系婚姻的方法其实并非爱情,而是对配偶及子女的道德感、责任感,以及亲情。
报告并未同时针对男人进行研究,但一般相信,男人的爱情只会更短。
看到这里,我放下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