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吗?不,是太好了。
单单为了自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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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位处台东郊外僻静偏远的半山腰村落,寻常难得见着大城市来的人。
村子没发展成观光据点的条件,要温泉没温泉、要特殊景观没特殊景观,了不起是个靠山面海的小村落,这海天一色的景致,在大城市或许难得,但在花东地带,随便把车子往哪开皆是这类景色。
没法儿搭上国内旅游热潮的顺风车,小村落仍是个宁静且几无外人到访的小村落。
沾不上观光热,自然也制造不出任何就业机会,村落里的年轻人多半往北、高两大城市跑,再不然往台东市、花莲市跑,都强过窝在这个见山是山、见海是海,却压根见不到半点未来生机的山腰村落。
回想两年前唯一一个外地人——商耕煜,搬进这村落时,卷起的议论与不安,硬是花了三、四个月才缓缓平息。
当然啦,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不往大城市钻营,倒入了这小村小镇的籍,自然十分怪异。更不用说这小村,根本是个只剩老弱妇孺、即将殒没的「夕阳村」。
来了个像商耕煜这么「生气勃勃、干劲十足」的年轻人,怎会不稀奇?
不过商耕煜也很能入境随俗,在整村落人猜测他到此落籍的意图、不时对他投来关爱目光的压力下,他不只安安稳稳开始他的生活,还能拿出力气,以无压的方式顺手照顾别人的生活。
这无压的方式,要怎么说呢?
举例而言,他会顺手把收成的无机蔬果分送邻居,刚开始他先敲隔壁的门,送了隔壁后,过几天再送点给隔壁的隔壁,随着时间过去,一整条巷子凡有住人的住户,全受过他的馈赠。
再来,他总是在开着他的RV休旅车下山补货时,碰到人就顺便问要不要帮忙带什么?带久了,村民会自动自发往他这儿报告,下回需要他帮忙带些什么,就这样,他差不多变成了这村的补给供应站。
日子久了,村子里那些对商耕煜来说属叔叔伯伯、阿姨伯母级的长辈,不再对他的来历、意图好奇过度。也不是全然不好奇,只是在每每探问总碰软钉子后,大家也就识相地当他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什么,就连想问出正确年龄的念头都打消了。
再说,他实在是太好用了,自己种菜不说、自愿当补给站也不提,他那用药的神技,早让村民佩服得不愿计较他的来历,巴不得商耕煜一辈子窝在这个僻静村落。
所以商耕煜,算是这僻静村落的异类,但他这个异类却折服了所有村民的心,老的、小的,连偶尔自外地返乡的年轻人,有机会必定会来拜拜他这个码头,请他、也谢谢他闲暇之余关照自家父母。
商耕煜,用了两年时间,在这村落生根。
话说回头,除了商耕煜这个异类之外,也不将那些迷了路的观光客算在内的话,这个平静村子几乎无外来客。
不过,今天下午,这村子又跑进一个「异类」,平静许久的村子,一下子又有了新鲜话题。
那辆黄得耀眼的出租车,在下午四点五十分开进村子,直直停在商耕煜住所隔壁的隔壁再隔壁、已近十年没人住的那幢平房。
走出出租车的,是位衣服色彩艳丽得几乎教人一望,就挪不开视线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年轻女人。
一身尼泊尔染布连身长洋装,染布的颜色数不清有几色,腰上系了条银链。
她的颈子挂着一条景泰蓝编成的项链,跟她的衣服一般抢眼,至于在宽长袖子里的手腕,则挂了会发出清脆铃声的手环。
她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民族风,打一下车就引来不少在屋外凉快的村民好奇张望。
付了车资,她拖出后车厢的行李,大行李箱一落地,下方滚轮在柏油路上拖出一串咯啦咯啦的声响。出租车呼啸而去的噪音,加上滚轮拖地的声音,使得几户原在屋内的人家也不禁探出头来。
她站在那幢实在堪称陈旧的平房前,对着握在手上写着住址的纸条,左看看、右瞧瞧,地上有几片落下的碎瓦块,面向巷子的两扇玻璃窗,破了一块。
她脸上先是不悦,然后带着认命似的表情,低头往背包找钥匙。
还没找到钥匙,她就听见询问声传来:
「小姐,你要找商耕煜哟?商耕煜住那一栋啦。」
说话的大婶得意笑着,心想,这么年轻的漂亮小姐,不是找商耕煜还会找谁?
她没抬头、没回话、没打算理会任何人,反正找到钥匙,开了门,他们就会知道她不是来找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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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水?太好了!
她转开水龙头,一剎那竟只能楞楞看着无声无息的水槽,做不出反应。
方才一进屋,她顺手按了按墙壁上的开关,发现没一盏灯能发光。
现下走进厨房,才知不只灯不能用,连水都不来!
这可好了,没水也没电。
举步旋身回到那个暂且称之为客厅的地方,触目所及,全覆着一层不算薄的灰,没电就算了,天色还亮,但连水都没有,她该怎么开始清理这个地方?
环顾所在处,她脸上漾出一抹既讽刺又无奈的笑——
没水没电,还陈旧脏乱,她究竟给自己买了栋什么屋子。
这下子她实在怀疑,几天前的她是着了什么魔,居然决定到这么一个偏僻荒远的山腰村落「隐居」。
是暂时性的心神丧失吧?她苦笑。
从这里走到山下,以她的速度,花四、五个钟头跑不掉,届时天都暗了。
瞬间,她顿悟,既没交通工具无法下山、又无水电专长能对付没水没电窘境的她,被困住了。
她不是个惯于与人为善的人,步出屋子,左右各瞧了一眼,不长的巷子,几户人家十几双眼朝她迫来,像是想探问什么。不消多时,她又反身进屋,拿了钱包。
一想到刚步出屋子那一张张与她对望的好奇脸孔,她不再多想便压抑了想找人帮忙的念头。她非但不擅与人为善,还非常厌恶应付无关人士的好奇。
这一切的不便,只能怪自己。
谁要她天真的想着,反正不够的东西,到了再买。她压根没想到,有些状况是即使有钱在身,都无法立刻获得解决的。
她出了小巷,走进大街上唯一一家象样的小商店。
挑了几样清洁的必备物品:水桶、几条抹布、一瓶清洁剂,再往一张小桌子走,准备结帐。
顾店的阿婆收下她递出的五百元,一双眼跟方才巷子里十几双好奇的眼没多大不同,在数着找给她的零钱同时,眼不时扫瞄着她,总算找了钱,阿婆也终于忍不住问:
「小姐,你是外地人啊?」
她抬头看了眼阿婆,尽最大的努力按住不耐,将真正想说的话吞回去,但也没回答阿婆的问题,反倒问了:「我刚搬来,请问这里有没有会修水电的人?」
「修水电喔?修水电要到山下找啊,不过很难请得到人,要花很多钱。不然你等商耕煜回来,请他先帮你看看,他懂一些水电。现在五点多,他六点就会回家了,他人很好,你跟他说他就会帮你看。你知道商耕煜住哪里吗?」阿婆说着绕出小桌子,往店门口走,指着她刚来的方向,转头对她说:
「你从那条巷子进去,随便找人问,人家就会告诉你了。」
不晓得为什么,又一次听到那个商什么的名字,她无力地叹了口气,没什么元气地朝阿婆回了句:
「谢谢。」
她走回巷子,回到那间没水没电的陈旧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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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冷漠,仍抵挡不了隔壁邻人仿佛用之不尽的热情。
但也多亏那位林婶的热情,好心提供她水,她才能大致整理屋内,抹去简陋家具蒙上的厚厚灰尘。
隔壁那位大婶应该是姓「林」吧,她微蹙眉,抹净客厅竹藤茶几上的一层灰,整个屋子干净许多。
瞧瞧外头,天色昏暗,已经六点多了。
环顾室内一圈,她疲累地将抹布拋入不远处的水桶,水花顿时飞溅出桶子外,她大大吐了口气,盘坐在地板上。
一室昏昏蒙蒙的幽暗,搞得她再也提不起劲,就这么赖坐在地上。
也许,她根本不该一时冲动,没想清楚,就选了这个什么都不方便的地方,开始自己的生活。
唉!原来要过自己的生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起码,想在这种纵使有钱也会使不上力的偏僻地方生活,得先准备几样技能,好比能修水电。
再叹一口气,低头瞧着身上的尼泊尔装湿透,她无奈站直身,趁着白日的余光,尚未完全暗沉,她想整理行李箱那些东西。
「林妈妈告诉我,你需要帮忙。」
突然划破寂静的低沉男声,吓了她一跳,只差没出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