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台北近郊 育乐市场
炎夏清早,市场里挤满采购新鲜菜肴的家庭主妇,又逢暑假来临,原本就拥塞的传统市场东窜西跑的毛头孩子,更让市场混乱不已!
连排的小店家个个生意兴隆,其中有家专卖杂货米粮的小铺,父子俩送货进进出出个没停,这家人姓黄,因为品质和价钱比别人好,生意好得吓吓叫!
“阿彦,街尾的蔡太太叫了几箱面条,很急哟!你赶快帮忙送过去!”
“喔!我马上就去!”
才十八岁的黄博彦匆匆忙忙跳上一部破旧摩托车就要干活去。
虽然出身苦寒,但这少年却有同龄男孩子没有的早熟稳重,他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眉宇间充斥恢宏气量,乡下的耆老们见他器宇轩昂的好模样,人人都说这孩子长大了,必然当大老板、飞黄腾达。
对十八岁的黄博彦来说,赚钱帮忙持家是最重要的,他顾眼前尚且不及,当然无暇顾及长大后的事。
就像他现在骑车往蔡太太家送货的途中,心里就必须先盘算接下来要送哪个地方顺路省时间,还要担心学校下午辅导课的抽考……
他习惯一心多用,做事的时候思考,骑车的时候也在思考,想妥了也差不多到了。
“啊!怎么有个小女孩走在路中央?”
他从思虑中回神,赫然惊觉前方不远有个小女孩挡着,如同过往经验,他的破车在该慢的时候就是没办法变慢,他吓出一身冷汗,扯开嗓门吼:
“快闪啊!小妹妹,再不走车子要撞上你啦!”
那年约八九岁的小妹妹似乎也慌得不会反应,她竟然就原地不动呆愣着!
“快,快跑到马路边边去!”黄博彦死命叫喊。
最后,小女孩在车子正要撞上的前几秒如梦初醒往路边逃去,结果她没注意连着路边的是一条大排水沟,她跑太快竟掉了进去!
“天啊,怎么会这样?”
吓坏了的他费尽力气把摩托车停好,急忙往水位不低的水沟里跳。
“小妹妹……小妹妹你没事吧?”
找到那可怜的小妹时,她已经喝下好几口水,整个脸涨得通红,焦急的他赶快带她上马路边,小心仔细地检查。“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女孩或许是惊吓过度,竟瞪着水汪大眼看了他好一会儿,一句话也不说。
他看着女孩活似洋娃娃的精致五官,高翘的鼻子,浓密的睫毛和红嘟嘟的小嘴,可爱极了!
“你……你哪里受伤了?”他摸摸女孩的额头。“怎么不会说话呢?”
“哇!哇……我的……我的新衣服弄湿了……哇,衣服湿了!”
女孩终于嚎啕大哭,听见她会哭会说话,他的心放下大半。
“衣服湿了等下就干了,你先告诉大哥哥哪里不舒服啊?”
“……呜……都湿了……”
小女孩一面哭、一面拧着湿衣,黄博彦发现她肚子上一抹暗处,以为是撞瘀血了,急忙翻开衣服查看。“这里……黑黑的,是不是撞伤了?”
女孩糊着满脸鼻涕眼泪摇头。“不是。本来……就有了。”
“没受伤就好。”他抱起女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住哪里啊?”
“我……不知道……”她吸着鼻涕,哭啼着。“我……我要找姑妈。”
“啊?找姑妈?那你知道姑妈住哪里吗?”
“她在卖包子。”女孩天真说道。
“卖包子?”黄博彦心中暗叫凄惨,市场附近卖包子的可多了。
那天,他就牵着小女孩的手,找过不止五家包子馒头店,终于把她送到了家。
第一章
寒流。
柳霁玫哆嗦着身子,在早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瑟缩前进。
“呼!好冷……”吸着鼻子,显然自幼生长于南台湾的她,完全无法适应台北特有的湿冷。
这道冷气团来得突然,乍到台北谋职的柳霁玫,甚至没有时间去添购御寒的衣物,身上已经穿着从屏东带来最厚的毛外套,却依然挡不住削刮入骨的寒气。
天冷地寒已经够凄惨了,更糟的是天空还凑热闹洒下如霜似雾的蒙蒙雨丝——
柳霁玫一早匆匆出门当然没有带伞,吹着冷风、淋着寒雨。这辈子没碰上的两件霉事撞在一块儿,偏又这么刚好——
今天,恰巧是她面试的大日子。
为了得到“硕奕”集团的面试机会,柳家父母托了多少关系,费了多少唇舌才求得一沾“硕奕”殿堂的荣幸。
即使只是小小的“会计助理员”,听说谋职履历表就已装满几大麻袋,堆在人事室,谁叫景气荡到谷底的谷底,可以糊口饭吃的工作人人抢,何况是求得“硕奕集团”.这个堪称坚固的饭碗?
吸口气,挺起胸膛,走在风雨中的柳霁玫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可以弄丢父母辛苦挣得的机会,一定不可以让家人失望。
从学校毕业算算也有两年了,除了几个可有可无的工读经历,柳霁玫还真没做过什么像样的工作,就算不为父母,她也该为自己未来发展好好盘算。
毕竟,二十多岁的女孩是没有多余青春可以浪费的。
雨愈下愈大,她随着上班上学的人潮不停地前进,连拿起提包挡一下雨的空隙都没有,只惶然地巡看陌生的街名、门牌号码……
“小姐,请问——”
蹙起浓眉,她满脸疑惑地拿着手中捏皱的地址,拦在一名年轻女孩子面前。
“对不起,我想请问您,这个xx路是不是在这附近?”
柳霁玫的声音是喑哑而颤抖的,一方面紧张,另一方面是她真的冻坏了。
“不知道!我也赶时间呐!”
被问的小姐冷漠地拍掉她手上的纸条,直直往前走去。
“啊!”柳霁玫愣在原地,仿佛当街被人甩了一个巴掌,满脸烘热羞窘。
台北的人都这么没人情味的吗?
委屈担心、害怕无助齐齐擂击柳霁玫不甚坚强的信心。不过是初初踏出的第一步,这样就被打垮了吗?
抹去脸上的泪水与雨水,她坚毅咬咬唇。“不!我才不会这么逊!”
看看腕表,八点二十五分,距离约定的面试时间九点钟还有三十五分。
抓紧最后的半个小时,柳霁玫深信自己一定找得到“硕奕集团”。
☆ ☆ ☆ ☆
“怎么了?塞车塞成这样?”
靓蓝劳斯莱斯房车在阻滞车阵里头走走停停,司机困窘地扯扯汗湿而滑动的手套,尴尬地解释。“没办法,台北市的交通就是这样,逢雨必挂,加上天气冷,就更……”
“算了,算了!”
黄博彦不耐烦挥手打断司机的解释。“荒谬!这和天气有什么关系,世界上不是只有台北会下雨——哼!-莫名其妙!”
“是——”司机不知所措地伸直脖子张望。“确实莫名其妙,这个死结不知道哪时才打得开?我看咱们得绕个道,从捷径——”
“不不不!千万不要!”
黄博彦坐立难安地瞄了下腕间宝光灿烂的萧邦表。
“不必,你知道的捷径,别人也一定知道,千辛万苦过去怕是另一个死巷,更没生路。”
“可是,您九点钟要开会——”司机嗫嚅着,额际冒出冷汗。“我担心……”
硕奕集团总裁——黄博彦的个性躁急,严苛冷峻是出了名的,他的每一分钟都似金如钻地计算在生意成本里,平日最恨浪费他时间的职员,也难怪塞在车阵一筹莫展的司机紧张得冷汗狂飙。
“哎——”黄博彦伸出修长指尖,在椅背上敲出一连串响亮节奏,那正是他镇伏火气爆发最常用的方法。
司机忍不住地脚底发颤——
他可不想加入百分之五失业大军一员,家里老少都还靠他撑着呢!
“总裁,您……您有何指示?”
“哼,指示,你看除了长翅膀飞之外,能有什么办法?你早该预料发生这种状况,该想办法闪过,现在,已经陷在里面才问我的指示有用吗?真是,够蠢了!”
“是,是——”司机猛点头。“是属下疏忽,是我不对……属下该死——”
“专心开车。”时间宝贵,黄博彦可不想再为无法挽回的事情浪费光阴,他拿起手机按下秘书的电话。
“喂,凯汶,我还在路上,等下九点钟的会你请财务部门先开始,我会尽快赶到——”
没有记事本、没有电脑,凭着机智敏锐的超灵活头脑,他一项一项仔细交代助理该做的事项……
“暂时就先处理这些,其他等我想到再通知你”
车子终于缓慢移动,淅沥飘雨的天空阴郁仿如他的心情。
发展蓬勃的事业体系各有各的阻碍需要一一克服,所有经营重担落在年仅三十岁的男人肩上,多少人睁大眼睛想看他黄博彦的好戏。
所以他时时刻刻绷紧神经上紧发条,结果导致他习惯性偏头痛,稍有烦心便扯着神经线抽疼……
压力,对于独力统领跨国企业的三十岁男人而言,就像摆脱不掉的影子,活着的一天便如影随行。
揉着太阳穴,旋动僵硬的颈子,黄博彦的视线自然投在街道上行走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