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人!太……太可恶了!她想这么骂,但时不我予,只得往肚里 吞。
祥德敛著面容,定定问:“你说这该怎么解决?!”
“什么怎么解决?!”她明知故问,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不知道吗?”还装蒜。“那我走了。”
凝著他无情的背影,流梦抿紧的嘴线不断在抖动,直至此刻她才看清他有多恶劣的 庐山真面目,纵使她有几千、几百万个不愿意去迎合这个大坏蛋,欲言又止了半天,她 终是艰困地叫出──“对不起!是我错了,祥德大人!”
“‘大人’?哼,你最后还是把我当外人。”冷哼一句,扬起下巴,他决定不管, 继续走他的路,当作啥也没听到。
流梦急促抽息,全身因紧绷而冷汗淋漓。
而他也绝不留情,走得从容自在。
流梦紧紧咬住下唇顿了半天,才垂头服输。“对不起,是我错了!祥德!我不应该 在你诚恳地向我求婚之后,把你当成怪物看待,拔腿就跑。我愿意嫁给你当老婆,现在 请你救吉梦,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不反悔?”
她的下巴抵在胸口上拚命摇头,但却眉心深锁地盯著前方的泥泞地面。
祥德回来,单膝跪地拉过流梦。“嫁给我有这么痛苦吗?”
他问。
流梦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扭头避开他骇然的视线,不作正面答覆。
“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你改观,承认嫁给我是你今生最幸福的事。”他的唇瓣几乎 压在她的耳畔低嘶,逼得她大气不敢喘一声。“尤其是你的目光,我要它们总有一天, 寸刻不离地锁在我身上。”
他说完凝出一弯笑意,邪得可以的睨住她,这才走了。
他一离开,流梦登时像条绷得快断掉的弦忽然被解套,整个人弯下腰按住猛跳的胸 口,喃喃的低喃:“嫁给他不痛苦,只是前途一片灰暗!”
“卑鄙小人,竟乘人之危……”她气得拚命骂,但又奈何。
???太阳已完全西沈,映照大地的威力褪尽。穿过层层林幕,在祥德与流梦的前 方是一大片乱葬岗。
一整片墓地位处在阴湿的森林深处,放眼望去不是杂乱无序的石碑墓穴就是受尽风 吹雨淋!而裸露于地面上的骨灰坛,依稀感觉得到亡魂盘踞在上头。瞪著这片幢幢鬼影 地界,流梦一颗心直往下沉。
“流梦。”
“啊!”祥德不过轻轻说了句话,流梦立即吓得失声尖叫,连跳数公尺之外,差点 跟舱地摔坐在地。
“我看你这么怕,”他冷静地分析著。“你干脆在这里等我,不要进去,我进去就 行了。”他专心不二地说著话,强悍的气势下,俨然他所站之处不过是京城中另一处巷 弄胡同,没什么特别的。
“不……不行,吉梦今天会变成这样全是为了保护我,说……说什么我也不能临阵 退缩!”她老早就已经两腿发软,就剩那一点意志力在努力撑著。“再说,作梦的是我 ,这片乱葬岗范围这么大,大概只有我找得到吉梦可能逗留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上路吧。”祥德不再多说,领先走入坟区。
“啊……呀……”与祥德稳健有力的步伐相较,流梦那两条软绵绵的腿就明显窝囊 许多,周边细微一个动静,就吓得她魂不附体,心脏仿佛随时都要从胸口迸出来,从头 到尾嗯嗯啊啊尖叫个不停。
在她的眼里看来,此处的月影忽明忽暗;狂风窜起,满片坟地的芒草立即狂摇起舞 ,猛一看,就恍若无数鬼影正瞪视著他们的一举一动,再不然就是带著笑声不断盘旋跳 移,气氛煞是恐怖。
流梦就在这骇人的气氛中踩过一丛丛草堆、泥砖,并随时得避开无人照料的骨灰坛 。
“吉梦……吉梦……你在这里吗?我是流梦呀,如果你在这里就快出来,吉梦…… ”她的唇齿频频打颤,挤出破碎而低弱的细小声音。
真是讲给鬼听的,一般人若不凝神细听,恐怕还真听不见!祥德好笑的想,投来一 记莞尔的眼神,再继续往无垠的黑暗处前进。
“流梦,京城之大,这种乱葬岗应该不只一处,你肯定吉梦格格是在这里吗?”
“其……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想一处一处找,哪怕把京城翻过来,只要能找到 吉梦,我也就不怕费事了。”
这片乱葬岗是仆人热心告诉她的其中一处,唯一特别的就是听说这里是全京城最邪 的地方,哪怕是大白天,大家能避就避。
吉梦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吗?她自己也不禁怀疑起来。
“吉梦……你在吗,吉梦?吉梦……出来啊……”
“有没有看见梦中熟悉的影像?”
“你是说鬼吗?!啊!不要来捉我!不要来捉我!”她冲进祥德的怀中揪住他的衣 襟,死命地鬼吼鬼喊。
未免太会捕风捉影了吧?祥德微叹,纵使如此,他依旧扬起唇角,十分乐意她这般 贴心的亲近,当然表面也得做做样子,以极佳的风范低头安抚她崩溃的情绪。
“没事的,流梦,刚刚是我出声,你太多心了!”
“你不是说有鬼吗?”她倏地?脸问。
“我没说。”
她霍地止住眼泪由他怀中抬头。“啊?!”
“这里除了你我两人,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对不起!”她突然意识到他正拥著自己,立即触电似的弹开,脸红不已地绞著手 指,盯著花盆底的鞋尖,就是不敢看他。
丢死人了,她怎会犯下这种错误!
祥德定定地看著她,恨不得方才那一刻多延些时候,好让他轻搂佳人搂个够,偏无 奈啊!此时,他只得合上眼,掩不住失望的说:“好了,我们尽快搜寻吉梦格格是否在 这里,别再浪费时间了!”
“对,对,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哇啊──”
她的话还在舌尖,尖锐刺耳的尖叫声已抢先冲出她的喉咙,原来是在她转身之际, 一抹黑鸦鸦看不清是什么的黑影迅速地挡住她的去路,她于是惊恐的狂叫出声掉头就逃 。
“来,我在这里。”
一个低沉而好心的声音提醒著她,乱了头绪的流梦想也不想便望向声音来源,岂料 她定睛一看,脸色当场化?铁青,在她眼前,祥德就这么大剌刺的朝她展开双臂,一副 期待她像刚才一样,一股脑的冲进他怀中让他搂个正著。
“卑鄙!”
她宁可舍弃那唯一能保护她的胸膛,也拒绝主动投怀送抱。但她哪晓得双膝才蹲下 ,一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老鼠,突然吱吱叫地从她脚边窜过,这下子可了得!
“老鼠啊!”
流梦一阵凄厉的狂喊,娇弱的身子倏地站起来,缩起两脚,咚的一声跳进祥德怀里 。
祥德凝视颈边埋著的雪白小脸,微微窃喜在心底。
他道:“这才对,女孩子若感到害怕就要坦然接受成年男子的保护。刚才你若老实 投向我,现在不就免受这些活罪了吗?”
咦──流梦睁眼看清自己的姿势。怎么会?为什么她会跳进他怀里?她到底在干什 么啊──“放我下来!我现在不害怕了,你快放我下……”
倏地,“哗!”的一声,一大桶冷水就这么从天而降泼得流梦全身湿淋淋,两眼眨 巴眨巴的呆愣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三更半夜的大呼小叫,吵死人了!”
他们头顶传来一阵怏然不悦的斥喝声。
怎地……茫茫白雾散去,黑暗重新被皎月照亮,他们竟然会站在一楝华屋的墙角下 扰人清梦?
流梦与祥德反射性对望,一片静默。
???屋柱悬挂的烛芯散发出鹅黄色的灯光,照射著嵌玉透绣、雕梁画栋的华屋大 厅,厅内舞姬载歌载舞,姿态曼妙,吹奏管乐器,音音清扬,喧腾热闹,看得厅上宾客 如痴如醉,鼓掌连连。
“好!好!真不愧京师当红戏班!”
“今朝有酒,今朝醉,请!”
宾客之一的白发老翁,观舞观得好生尽兴,立即举起酒杯笑呵呵的邀酒。
“请!”同桌的同伴亦爽快回应。
与他们邻桌的流梦一脸好奇的神色,夹起一口菜肴送进嘴里的同时,两颗骨碌碌的 眼珠子则东瞄西瞟,忙得不得了。
“祥德,你感觉怎么样?”她问。
祥德不解的抬头瞄她一眼,低语问:“什么意思‘感觉怎么样”?”
“这屋子啊!我啊,是如何也想象不到京郊这片人烟罕至的乱葬岗中,竟然住著这 样一户大户人家,而且还在星月高挂的午夜时分大宴宾客。”
“你担心我们见鬼?”
听完他低柔的话,流梦只是倾身附到他耳畔,压低音量怕被别人听见的说:“刚开 始。现在就好多了!”至少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已经不再那么强烈了!
对他来说,这是她首次放下对他敌对、提防的身段,主动接近他的身边。祥德一脸 笑容。“说不定我们早被鬼迷心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