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怎么能忍受看他们母子相残?“别做傻事,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没有了。我想了又想,只有这个法子能救她了。将她从十几年,不,二十几年我出生那一刻之前的所有怨恨牢笼里释放的唯一方法,没有其他条路可以走。”
华靖冷冷地说:“来吧,杀了我,梅娘。我是你最恨的人不是吗?我就是华源,是我强夺了你、欺负了你让你哭泣。用我的血来向你赔罪吧,梅娘。”
徐樱背脊发凉的了解了华靖的想法。二十多年前,梅娘被华源强暴之后,反而被迫嫁给了他,不但没有得到华源的道歉与赔罪,反而成为他能恣意玩弄的妾,所以纯洁刚烈的梅娘才会因此而陷入疯狂无法自拔。现在华靖所做的,就是要让梅娘从二十几年累积的恨意里,得到她应有的报复与解脱。
“你最恨的人不是我吗?这把刀能让你做到这么多年以来你最想做的事,让我在这世上消失。”他缓缓地靠近,手心上的刀在阳光下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光辉,刺眼而又夺目的血腥气息。“这里,对准我的心脏狠狠地刺进去,我就会死了,梅娘。”
“杀……杀了你……杀了你……”梅娘颤抖了起来,好恨啊!她是那么那么地恨著他,他对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毫不留情的撕裂了她,不论她怎么哭著求他,他都不肯放手,她好恨好恨——对,她要杀了他。
当梅娘一下子夺走华靖手中的匕首时,徐樱心都停了,脑子也是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恶梦似的在她眼前活生生的上演,梅娘捉起了刀子往华靖剌去——“呀啊啊啊!”
血,鲜血,好多好多的血从华靖的身上流下,瞬间就染红了地板。梅娘楞愣地拿著刀子站在窗子前,目光空茫地瞪著自己的双手与那把刀子,沾满鲜血的刀子。
“我……我杀……杀了他了。”
“华靖!”徐樱跌跌撞撞又跑又冲地赶到他身边。“华靖!你撑著点,我马上去叫人来。”“不,没关系。”他一如往常冷静的脸毫无血色,“梅娘……这样子做……能不能让你原谅我所犯下的错呢?对不起……我代替爹向你说对不起,娘。
我相信爹爹是……深爱著你的,对不起,把你关在华家二十多年,真的对不起。”
“啊啊!”好痛苦,她杀了她恨的人,为什么心却这么痛苦?他居然对她说“对不起”?天啊,天啊。好苦,从他强暴她之后,就一直好苦好苦,但是还比不上此刻她亲手杀了他来得痛苦。“华源……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说……你早一点说……说对不起就好了。”
母亲哭了,终于可以放心地哭就代表她已经走出牢笼里,是不是?这样子他这伤受得也不冤枉了。可恨的老爹,这次就算是儿子的一番孝心,代你受这一刀,未来黄泉路上再来讨论如何算这笔帐了。
“是啊,早点说……就好了。”华靖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撑不下去,身子一软倒在徐樱的怀里。
“不!你不能死!”凄厉的叫声贯穿了整个绿园。***
“混帐,你不是说他没有事吗?为什么没事还会昏迷这么久?要是我的宝贝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要你这庸医再也不能当大夫,什么悬壶济世,我要亲手拆了你的招牌!”
华家老主人脾气一旦爆发,就算是十级火山也远不如他可怕,此刻被卷入暴风半径内的老大夫也不禁摇头叹气,乖乖地承受他炮轰。“老太爷您别发火,二少爷是因为失血过多,体力无法负荷,所以才会昏迷了三天之久。不过昨夜他的高烧已经退了,也等于过了危险期,所以请您放心,我相信不用太久他就会恢复意识的。
倒是您自己的身子要多保重,别气过头,引起怒血攻心才是。比起二少爷的情况,我比较担心老爷子您呢!”
“是呀,爹爹您这几天睡也没睡好。我看,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华夫人凑上前说道。啪地,华老主人一掌击飞了桌上的茶杯。“你们知道个什么!如果靖儿死了,我拿什么脸去面对黄泉的老伴。我是用什么心情叫他回家,你们有哪个人知道的。我可不是要他回来做这种傻事!竟然……竟然拿刀子给疯子,还叫她往自己胸前刺,这不是存心要自杀是什么?这个笨蛋孙子!”
“唔……我……可不是……自杀。”床上的人传来动静,全屋子陷入一片沉默,仅有华靖睁开眼后,喃喃地抱怨著:“根本吵得让人无法好好休息。”
“华……华……”徐樱高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靖儿!你醒来了!”华老主人和其他家人一下子全涌到床边。“怎么样,告诉爷爷有没有哪里痛?你这混小子差点害爷爷的老命都没了,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当爷爷看到你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是什么感觉吗?混蛋,混蛋。”
“没事的,爷爷。”当事人倒是神情轻松,“我算过的,那柄小刀的深度不会要我的命,况且当时我故意指给娘的是右胸口不是左胸口,就算刺得再深也伤不到心口。我没有打算送命,爷爷。”
“混蛋,你晓不晓得失血过多也是会要人命的。”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爷爷。”
“傻瓜,说什么傻话。”华老主人悄悄地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真不可思议,这样在地府门前走一道,再度见到家人的感觉真好。华靖觉得很久很久以前冻结在他体内的情感,似乎有些不同的转变。以前他认为没有人会为了他的死而难过,但是现在看看他周遭围著的这些亲族们、爷爷及徐樱,他晓得自己错得太离谱了。
活著,真好。第一次他打从心里有了这个感觉。
“我娘她还好吧?”
在场的大伙儿都沉默了下来,华老主人脸色也难得显现了一点迟疑。
“难道,她还是老样子?”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华靖有点失望,但是现实本来就不可能尽如人意。
“不,你娘亲似乎清醒了。”徐樱替老主人开口说:“你不支昏倒后,她一直守在你身边守了一夜,然后在第二天留下一封信,离开了华家。因为她趁凌晨时分离开的,所以也没有人阻止她。”
“信?”
华老爷子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将它从怀中掏出来交给华靖。“看完后,我决定让她走,不再去打搅她了。似乎,对你娘亲来说,这是最好的方式。真是苦了她,这二十几年做华家的媳妇儿,是我们华家欠她太多。”
信很短,华靖心情沉重地看著。
一晃眼,我做了个长达二十多年的恶梦,伤到你是我不对,我已经厌倦了恨也不想要什么爱。红尘不适是一场反反覆覆的轮回恶梦,对不起,我要离开这儿了。
现在的我只想归隐山门佛法中,褪去这身臭皮囊。
我不是个好母亲,对不起。华梅娘“你娘亲真正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很遗憾到最后你们母子还是不能……”
华老爷子没有再说下去。
摇摇头,他将信折好。“这样就可以,现在的我心里很平静。晓得她平安健康,而且寻得属于她自己的心灵依归,身为儿子的我也为她高兴。我谢谢她生下了我。”
徐樱不禁掉下泪来。华靖瞧见了,伸手为她擦泪。“怎么了?”
“你没事,太好了。”
其实她是为了他们母子的命运而情不自禁的掉泪。母亲所不能给他的温暖,她一定要尽全力给予他,让他再也不要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他将自己母亲由仇恨之牢里释放,她则要将华靖从冰冷的孤寂里释放,她要用无穷无尽的爱将他深深地包围起来。
“好了,既然你人也醒了,接风宴也摆不成了。”华老主人看看四周的人,“原本我计划要在宴会上宣布的,可是现在我不想再等了。反正大家也都在这边,干脆我现在说出来,所有的人都要听好。”
他顿了一顿,将手放在华靖的肩上。“从今天起,我要把华家交给华靖,让他来继承华家所有的一切。他就是华家新一代的主事者!”
第九章
哗然声中,华夫人的尖声叫嚷最为凸出。“爹,你不能那么做!华家的继承人应该是昆山,为什么你要把华家全权交给一个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华家,对华家而言像个陌生人的流氓混混?难道你忘了?华靖已经不是华家人,而且还是上海一个地下帮派的混混。你把华家交给像他那样的人,会让我们华家成为京沪一大笑话,爹!”
华昆山脸色苍白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弟弟。原来,爷爷千叮万瞩,甚至不惜放老管家假也要他们去找人,不找到华靖回家就不许回来,所有的这番苦心全是为了要把华家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