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说:“这说来话长,等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们得先摆脱后面的杀手再说!”
还正在说着的时候,不觉后面的追车已经跟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猛地便朝凯威的车子加速追撞了一下,方向盘稍微一偏,凯威冷静地控制住。
蕴娴则在稳定惊魂之后,气呼呼地啐骂道:“天哪!隧道里车子这么多,他们这样撞,不怕伤及无辜吗?真是丧尽天良!”
凯威一阵哭笑不得地回道:“他们杀人都可以不择手段了,哪还管得了伤及几个倒楣的无辜?啊,糟糕!”
“什么糟糕?你别吓我好不好?”
“看样子他们不仅派出一辆车,后面还有一个机车杀手追上来了!”
“什么?机车杀手?”
蕴娴回过头朝后车窗看了一眼,只见一名头戴安全盔的越野车骑士夹在两线车道中间硬闯上来,而且引起了不少车辆猛按喇叭,但是那名骑士就好像受过特技演员训练似的,不但不理会那些纷纷伸出头来叫骂的行车人,而且还险象环生地频频超车,眼见就要追过后面的杀手车。
凯威正想换档加速,不料他突然改变主意,而且说了一句:“不对,是我们自己的人!”
蕴娴只是一头雾水,万般纳闷地急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骑士甩手朝我比了个‘七’字,那是我们帮派内的代号,就是那些谋变的叛徒也不知道。”
经凯威这么一说,蕴娴突然感到松一口气,不过才来了一名骑机车的救兵,要抵抗那一车拿轻型机枪的杀手,恐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蕴娴还在暗自思忖之际,机车骑士已经绕行到凯威驾驶车窗外旁边,凯威赶快把自动窗按下来,骑士将头盔的面罩部分挪移上去,露出一张姣好的脸孔,蕴娴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啊?怎么是女的?”
凯威似乎也吃了一惊,他朝车窗外并行的女骑士吼声问道:“小叶!怎么是你?是谁派你——”
“凯威,没时间多说了!仔细听着,出了海底隧道之后,立刻往维多利亚湾方向走,路上左边有一座加油站,我已经安排了一辆的士在等你。钥匙给你,后面的人我替你挡住。”
女骑士小叶从皮衣口袋内掏出一串钥匙丢进凯威的驾驶座内,眼见隧道口就在前方二十余米,蕴娴则似乎在担心别的事,只干巴巴地问了句:“她是谁?”
“我哥哥的女朋友,她叫叶茹英,我们都叫她小叶。”
“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哥哥。”蕴娴不死心地又追问一句。
“不!是我堂哥,我叔叔的儿子。”
凯威这时也没有时间多说了,车子正驶出海底隧道来到香港岛的这一边,蕴娴又转头一看,只见小叶故意把机车落后在他们车子和杀手们的BMW中间,出乎意料之外地,小叶从口袋中拔出一把百朗宁小手枪,回首瞬间瞄准的当儿,同时射出一枪,子弹不偏不倚地震破BMW车的挡风玻璃,而且击中了驾驶人的左肩,只见BMW车往右一歪,一个冲劲撞上了路旁的安全岛。
凯威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他立刻把车子拐上一条通往维多利亚港的公路,把后面撞车的一幕遥遥抛在脑后,而且将车速加到了一百多公里。
开了十余分钟,公路左边果然有一座兼设统一超商的加油站,凯威把车开了进去,在一旁小停车场,一辆无人的计程车停在那里。
这刚才一连串的过程,蕴娴虽然身历其境,还感觉像在作梦一样,待她敛了敛神色,才喃喃问道:“我们要换车?那你这辆宾士怎么办?”
“放心,自然会有人来把它弄走。”
凯威一把车停在计程车旁边,马上跳下来搬后车厢里蕴娴的行李,蕴娴也跟着下车,才正想伸个懒腰松弛一下刚才绷紧神经的筋骨,不料凯威朝她低吼一句:“快上车!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蕴娴只有照做的份儿,两人同时坐入计程车的前座,这下子两人间的距离突然缩得更近,蕴娴不禁心有旁骛地沉思起来。
“绑上安全带!”凯威又下命令似地急说。
“我们还要被人追杀吗?”
“不是啦!香港政府规定:行车一定要绑上安全带,要不然会被拦下来问话,那我不是更麻烦?不过嘛,后面的人会不会追上来,我也不敢说得太早。”
凯威平稳地把计程车开上公路,蕴娴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又好奇地问道:“葛凯威,你们‘上海帮’组织这么庞大,怎么会派你堂哥的女朋友亲自出马来救你呢?”
凯威似乎心事重重地愣了片刻,最后才声音凝重轻缓地说道:“这其中牵涉的事情太复杂了,一时也——”
“喂,我是专程卖命来采访,你还是趁我还没被人家作掉之前,赶快告诉我吧!越复杂越过瘾,这样我才有题材写报导嘛!”
凯威又岑寂了一会儿,这才娓娓道出:“不瞒你说,现在我们帮派分成了两个派系,另外一支跟我爸爸作对的,就是我叔叔葛天声,还有他的儿子凯利。”
“这就奇怪了!那刚才那个叫小叶的女孩,不正是你堂哥的女朋友吗?怎么会——”
凯威突然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为了掩饰这一点,他故意表现得很不耐烦地说:“因为小叶在暗恋我嘛!”
“啊——这倒是挺复杂的!”
不知怎地,蕴娴的话中充满了醋酸味,凯威则心急不已地替自己辩白道:“你别误会,我跟小叶并没有——呃,我们只是朋友。她跟着凯利已经三年了,虽然我知道她对我比较——”
“钟意?”
蕴娴用广东话说了一句,这似乎让凯威更加显得尴尬万分,他气急败坏地嚷道:“知道就好,别讲那么白行不行?”
“好好,你继续讲下去。”
凯威耸了下肩,吁了一口气,像个害羞的小男孩般,恨不得赶快把这件事简单交代完。
“反正就是这样,但是我和小叶也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再说,凯利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蕴娴似乎还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她半带试探地说:“大概也是这样,所以小叶才移情别恋喽?”
“她没有移情别恋,只是……只是她也很不认同葛天声父子的做法,但她又脱离不了他们的掌握,所以只能暗中帮忙我们这一边。”
凯威有些莫可奈何地说着,蕴娴则若有所思地停顿一会儿,然后很有自信地说:“如果小叶知道你到机场来接我,而且还能事先安排好怎么帮你脱离险境,那表示这件追杀的事,一定跟葛天声父子有关,她一定是从他们那里知道的!”
凯威佩服不已地点点头。
“你说的有理,我当然也猜到这一点,不过我并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性。自从我爸爸中风住院之后,在香港的其他黑帮组织也锲而不舍地想乘机争取地盘,想杀我的人太多了,倒是你——”
“我怎么样?”
“你现在是我叔叔那派系的标靶。”
蕴娴强迫自己保持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乐观态度,她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选择余地去担心这一点,倒是有件事让她好奇不已。
她嗫嚅地问道:“葛——葛凯威,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跟在台北时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你为什么决定来帮我?是什么让你作这种改变?”
她问得太像一名记者在采访,凯威似笑非笑地回问她一句:“你会不会觉得你的问题很多?”
“我有什么问题?”
“我是说:你问了很多问题啦!”
“噢,请你国语说标准一点嘛!喂,你还没回答我?”
被她这一激,他忍不住大着胆子脱口而出:“你别一下子太像职业化的记者,又一下子喂啊喂地叫我好不好?我们难道不能——呃,我是说:‘至少’——像两个朋友吗?”
他这番话来得太突然,蕴娴先是怔仲了一下,然后又强作镇定说:“要怎么样才像两个朋友?”
“嗯——我们就互相直呼其名吧!怎么样?”凯威故意说得若无其事。
蕴娴也佯装若无其事地说:“这点要求不过分,我可以接受。现在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吧?”
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返回香港来帮她呢?他不是避她唯恐不及吗?他为什么要冒着自己帮派内大动干戈的险,而去担心她的安危呢?
只因为他想再见到她?只因为原本认为自己要当一辈子冷酷黑帮传人,而和情爱绝缘的他,突然对她动了思凡之心?他这是在痴心妄想吗?
不管是不是他在痴心妄想、作白日梦,他发现自己半刻都无法忘却她的娇颜俪影,他全心渴望再次见到她,但是他却无法这般坦白地告诉她……
凯威清了清喉咙。“因为我想藉由你的报导,让‘上海帮’从此自动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