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的眼睛真够锐利,没想到朱护卫遮头藏脸的样子,她还能认得出?
“奶怎么知道?”尧正以惊讶的表情掩饰他的慌张。
“看就知道啊!”宓芙耸耸肩。她也不知道,只要是她曾看过的人,她就不会
认错,这种天赋用言语无法说明。
“他没表明身份吗?”宓芙问。
“嗯!”尧正含糊的应一声。
“他找你谈什么?”宓芙锲而不舍地追问,尧正笨拙、易被骗的个性,实在让
她放不下心。
“没什么。”尧正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
“你要记住,不要轻易答应别人事情。”宓芙知道这种情况有些诡异,但他既
然不愿多说,她也懒得多管。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叮咛他几句。
尧正又好气又好笑地回答:“我知道。”
虽然被当成“没有行为能力的人”,感觉很瞥扭,不过……她护著他的态度,
不由得让他感动在心。
“宓儿,为父相信正儿会是奶一生的依靠,奶要收敛脾气,好好当个贤内助。
”崔父苦口婆心叮咛著她。
“爹……您不要走,芙儿好想念您。”宓芙哭喊著,唤著渐渐远去的身影。
“爹!”宓芙大叫一声,睁开眼睛,看清所在的地方,一股怅然之意袭入心头
。
她起身,从衣柜角落找出绿玉扳指环,看著他,心里五味杂陈。是因为父亲的
忌日快到了,还是因为她已经不想遵守婚约,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造成父亲到梦
里找她?
唉!芳心难取难舍。
宓芙算算时辰,心情已经不再平静,躺到床上也无法入睡,再加上一股莫名的
念头摧促著她,她索性起身准备外出。
一身俐落装扮,宓芙走到庭院,凝神静心,以树枝代剑,舞动漫天剑影,越舞
越快,不必说剑招,几乎连她的身影也无法看清。
尧正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熟悉的剑招证明宓芙和父亲有很深的关系,这让他更
加怀疑,难道宓芙真有可能是崔小姐?
“好身手!”尧正很想解开心中的谜团,看到宓芙收招回神时,拍著手,出声
赞叹。
“早!”宓芙拿出手绢,擦擦鬓边的汗水,虽然出了一身汗,可是仍然无法清
除心中的烦躁。
“奶是从哪里学会这路剑法的?看起来很厉害。”尧正与她并肩走著,壮似不
经意地随口问道。
“……”为了自身及积财伯的安全,宓芙对剑招的来源三缄其口。
“奶很烦躁?”尧正真的很想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焦虑,也不忍心再逼问她。
“没有。”宕芙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深藏在内心的秘密,现在还不是说出口
的时候,面对他的关心,一股软弱的感觉油然而起,她的心好累,真想找个肩膀来倚靠
一下,仅仅一下子就好。
“等一下陪我出去好吗?”宓芙停在房门口,低头半晌,终于抬起头说。
“好。”
他阳光般的笑脸,温暖了她的心,淡淡的笑容浮在她的脸上,冲淡了眼底的焦
虑。
宓芙此时终于体认到一个事实。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成为她心里的支柱。
清晨的苏州城笼罩著薄薄的晨雾,轻轻的微风拂过露水,稍凉的气候让人精神
为之一振。
此时尧正精神很饱满,不是因凉意,也不是因为睡眠充足,全是因为他身边,
神情兴奋的宓芙。
宓芙一如往常的盛妆打扮,长长的秀发梳起高高的朝天髻,髻上插著由庭院所
摘下的鲜花,她的外表和平常一样,只不过在她的眼中,燃烧著吓人的兴奋。
尧正本以为“陪她出去”,不过是散个步,了不起是划个船,最远也不过坐趟
马车而已。
其实他也没有猜错,他的确是坐在马车中,可是……“驾!”宓芙驾著单
篷马车,自出城后,没有见到路上有早起干活的百姓,于是她就安心地催著马放蹄狂奔
。
颠簸的车厢,震得尧正必须用双手捉紧两旁的横木,以防被震出车外,难怪…
…美人楼的同伴们,一听说他要陪老板驾马车出去,全投给他一道佩服兼带同情的眼神
。
天啊!她到底会不会驾马车?尧正心中很怀疑,不过自上马车直到现在,马车
还没翻覆,足以证明,她不但会驾马车,而且还是个熟手。
尧正望著她的背影,发髻在狂风中渐渐披散开来,缕缕乌丝随风乱舞,如同她
的心情一样的纷乱。
她在烦什么?驾车拚命狂奔,好像在“逃”似的,她在逃什么?
一朵插在她髻上的花被风吹离秀发,无依地飘进车厢,尧正伸手接住,手中那
朵早上刚摘的花,现在显得有点憔悴,似乎像她一样离枝无依。
尧正望著花沉思。他可以当她的支柱吗?他不必考虑也知道自己愿意。不过…
…一道模糊的身影却闪进他的心里,童稚的誓言回荡在脑中。“我会娶奶,我不怕老女
人。”
可是他能背信吗?他能忘义吗?他能不负责任,独享爱情,让那位名义中的妻
室仍飘零在外吗?
不,他做不到!
可是……他也放不开这个看似坚强,实则软弱的背影。唉!这真是个两难的局
面。
“奶想去哪里?”尧正奋力地挣扎,“爬”到她身后。
“寒山寺。”狂奔了一阵子,宓芙渐渐冷静下来,回头看到尧正死命攀住车厢
的模样,不禁噗吓笑出声,放慢了速度。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尧正吟出唐朝诗人张继的“枫挢夜泊”。
“嗯!就是这首枫挢夜泊所形容的寒山寺。”宓芙莞尔一笑。
“这座古寺建于梁朝,原名‘妙利普明塔院’。传说,唐代高僧寒山曾在寺内
主持,所以改名为‘寒山寺’。”尧正侃侃而谈。
“嗯!寺里珍藏有那首‘枫挢夜泊’的石刻碑文,还有寒山及拾得的石刻像。
”宓芙接著说。
“奶常去寒山寺?”尧正听她如数家珍,知道她对枫挢镇很熟悉。
“嗯!我是在枫挢镇出生的,那里我很熟悉,现在只要我觉得心情不好,就会
去寒山寺走走,也会绕过寺院,到枫挢边坐著看河水。”宓芙说。
尧正疼惜地看著她。原来,藏在倔强、坚强的面具下,是一抹柔弱、值得珍惜
的灵魂。
五里的路途,在马车的狂奔之下,没多久就到了。
尧正和宓芙下了马车,走上阶梯,进入寺院,此寺和别的寺庙并没有多大的不
同,一样有著大雄宝殿与千篇一律的佛陀坐像。
宓芙想独自清静礼佛,所以尧正举步逛著偏殿。两侧偏殿的五百罗汉像,全是
由樟木雕刻而成,高度仅尺余,造形小巧可爱,比起别的寺庙中真人大小的五百罗汉来
,别有一番趣味。
逛了一阵子,尧正回到大雄宝殿,看到她正在闭目沉思,他也不打断她,站在
一旁等著,浏览四周的目光被放在她面前供桌上的一抹绿光给吸引。
即使没有拿起来细瞧,只是站远远地看著,尧正相信他绝不会认错,供桌上放
的是他家的传家之物──绿玉扳指环。
尧正没有忘记,父亲将这枚绿玉扳指环当成信物,交给崔叔叔,照道理来说,
这个玉扳指应该在他的末过门妻子身上。
难道……宓芙正是他的未婚妻?
“这个扳指好特别,是奶的吗?”焦虑的尧正等不及她睁开眼睛,劈头就问。
“嗯!是我的,这枚绿玉扳指环代表一个束缚。”宓芙缓缓睁开眼睛,内心五
味杂陈地看著它。
她承认了!尧正听到答案松了一口气。天啊!爹说的没错,冥冥之中真的有所
安排,让他们相遇。
不过……束缚?她将他们之间的婚约当成束缚?这让尧正听了开始不高兴。
“我们四下走走吧。”尧正将她扶起来,把玉扳指交还给她。
宓芙摇头,不知从哪来的抗拒心态,让她直觉地拒绝接过玉扳指。
“收好它!”尧正不满她抗拒的态度,眼冒火花,不容她反对,拉起她的手,
将玉扳指环放入她的手中。
宓芙低头看著包覆她小手的大手,掌心感受到指环的硬度,心头也梗著硬块,
抬起头看著他,眼中有著遗憾。为何她的夫婿不是他?为何她不能自我选择,要被一枚
扳指环给束缚住?
不!宓芙在心里大叫,她不要屈于命运,她要主宰自己的生命!
“在想什么呢?”尧正看著她的眼神,由遗憾转为哀伤,再自哀伤变为倔强,
她心中有什么决定了吗?
“我们去看河。”宓芙说著,拉著他的手往前走。
即使是已婚的夫妻,依照规矩,妻子尚不得与夫婿并行,更何况是像这样手拉
手呢?
然而,尧正对于她不合礼教的举动,心中并不在意,只要她能恢复神采,那又
何妨?他移动步伐,随著她由寺后门走出去,穿过街道,朝古运河走去。
枫挢,是一座石造的拱挢,横跨在古运河上,悠悠的河水,流过历史,载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