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霜的儿子四岁,正是最可爱也最讨厌的年纪,让人爱恨不得,头痛的紧。刚好那个周末我跟雷都有空,就把他接到家里来玩。雷一直都很疼这个外甥,我们买了一大堆零食,带他去游乐场,麦当劳,然后又去看《蝙蝠侠》,疯了一天,累都累扁了。
我摊在沙发上,用脚拨雷:[雷,帮潼潼洗澡,孩子该睡了。]
[哦。]雷抱起同样困的铥了当啷的潼潼走进浴室,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一大一小的笑闹声。我探头一看,这爷俩在浴盆中泼水玩呢,弄得到处都是水。我无奈的摇头,回头又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再次醒来时,浴室的灯还亮着,但是没有声音。我一看,雷居然抱着潼潼在浴盆里睡着了。水早就凉了,两人身上一片冰冷。
我急忙推他:[雷,快醒醒,会感冒的。]
[嗯?]他困倦的揉揉眼睛,低头一看,惊诧道:[呀,怎么睡着了,快拿浴巾来给孩子披上。]
我急忙将潼潼抱过来,裹上浴巾,孩子睡得很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握了下他冰冷的手道:[你再泡个热水澡吧,身上这么凉。]
[不了,你洗,我睡觉。]他又打了呵欠,接过潼潼。
冲了澡出来,两人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我将潼潼挪了挪,也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我爬起来打开台灯,就见潼潼蜷缩着小身子,不断呓语,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偶尔呓语声高些,才听出他在喊痛。
[潼潼,潼潼,醒醒,怎么了?你哪里痛?雷,快起来,你看潼潼怎么了?]
[嗯?]雷顺手摸了一下,猛地坐起来,叫道:[怎么这么烫?]他仔细的摸了摸潼潼的全身,焦急的道:[孩子在发烧,大概是着凉了。快送医院。]
我们匆匆穿上衣服,拦了车直奔医院,雷特地打电话请儿科主任过来。我通知了小霜夫妇,连公公婆婆也赶来了。一阵紧急会诊,薜大夫拍了下雷的肩道:[放心,没什么大事,大概吃的东西太杂了,又着了凉,挂两瓶静点,烧退了就没事了。]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小霜的丈夫一直没说什么,但是看脸色显然不太高兴,是啊,儿子在你手中出了差错,换谁谁能高兴?我走到小霜身边,低声道:[对不起,小霜,我没照顾好潼潼。]
小霜紧盯着孩子苍白的小脸,也不看我,淡淡的道:[算了,又不是故意。]
婆婆在旁边咕哝:[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别人的孩子么?]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雷无奈的叫了一声:[妈。]
婆婆瞪了他一眼,没再出声。
我像突然掉进了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踉跄一步,退到墙角,如果不是有墙壁的支撑,恐怕就要倒下。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家收拾不好,菜煮不好,孩子带不好,凡是女人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不好。结婚以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我以为,新时代的女性,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女性,不该再被婚姻和家庭捆住手脚,我应该是自由的,独立的,前卫的,新潮的,更何况,我有一个理解我宠爱我的丈夫。可是,婚后我才意识到,婚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不止嫁给了雷,也嫁给了他的家庭,他的事业和他的人际关系。女人对婚姻负有的责任远比对爱情负有的责任多得多得多。
雷忙着送薜医生出去,没顾上安慰我,反而是公公过来道:[别往心里去,你妈就是嘴不好,其实她还是很喜欢你的。]
我垂下头,牵强一笑:[我明白,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好,妈说两句也是应该的。]
婆婆听了,反倒不好意思,过来拉住我的手道:[妈心里着急,话说重了。]
[没事,我没往心里去,真的,我还能跟您记仇么?]婆婆脸色缓和了。
雷进来,看我们婆媳牵着手,松口气,释然一笑。
事后小霜开玩笑般的道:[幸亏你们俩没孩子,不然的话,还不成了孤儿?]
我想,我不可能做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好妻子了,所以我选择了放弃和沉默,不再尝试为了婚姻而改变自己。于是我们的家又成了宾馆,我们又回到结了婚却比恋爱还疏远的状态。在别人眼中,我们夫妻的相处模式很奇怪,但是对我们来说,这样反而更自在,少烦恼。
春节,我们回东北老家拜年,这是传统,新婚夫妇第一年总要各家各户转一圈的。从初一到初七,除了串门还是串门,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过了初八,他又上班了。第二年春节,雷体谅我是独生女,还是跟我回家,又惹的婆婆颇有微词。第三年,我跟他回家,适逢大哥骆霆也带着妻儿从香港回来过年,婆婆一高兴,亲自上门把我爸妈接过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团圆年。第四年,雷在英国参加学术交流会,我独自回家,跟爸妈一起过年。
第一个结婚纪念日,他送我十一朵玫瑰花,我们二度蜜月,到香港玩了一圈。第二个结婚纪念日,雷出差没有赶回来。第三个结婚纪念日,我的博士课题紧锣密鼓,只匆匆共享了一顿晚餐,我就一头扎进实验室。第四个结婚纪念日,我在日本考察。眼看就是第五个结婚纪念日了,我们都无法确定,是不是可以共度一个浪漫温馨的夜晚。爱情随着时间而流逝,婚姻仿佛也变成了一种习惯。有一次小霜逗我们:[两位白痴博士,今年五一有什么浪漫的安排啊?]
雷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什么浪漫不浪漫的。]
我胸口一窒:老夫老妻了么?是啊,一转眼,结婚已经快五年了。雷已经三十五岁,而我,眼看就奔三十了。时间,造就了事业的成绩,却也消磨了爱情的热力。五年里,雷当上了外科主任,开设了专家门诊,参加了无数次学术研讨会,得了无数的奖励和称号。我顺利的获得了博士学位,如愿留在学校,并很快可以晋级副教授,在世界级刊物上发表的论文引起轰动,很多国外的大学邀请我去执教。国内的媒体报道过我们,称我们是[最年轻最成功的学识夫妻],我们还买了车,在中关村买了二百多平米的房子。可是,五年之中,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一年,回到家里,不是他累的到头就睡,就是我累的不想说话。家里请了钟点工来打扫,不会再乱糟糟的一堆,但屋子里干净沉闷的不像人待的地方。偶尔一起回家看看老人,不是听他妈念经就是听我妈念经,抱怨我们根本不象夫妻。甚至连房事都贫瘠的可怜,博士毕业之后,我就不再避孕,但是也没有怀孕。想想看,那样稀少的次数,那样疲惫的状态,要是能怀孕,就神了。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子,我们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变心
今年五一,系里组织老师们到黄山旅游,可以带家属。我跟雷实在想不出,或者已经懒得想如何庆祝结婚纪念日了,所以决定随大家一起去。
行李都已经收拾好,马上就要出家门了,雷的手机响起。我听到那音乐声,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雷接完电话,对我歉然一笑:[对不起,小芮,有位老领导心肌梗塞,院长叫我务必过去。]
我心下黯然,但还是理解的笑道:[我明白,你去吧。我自己去也一样,反正有师母和小霜他们可以互相照顾。]
[那我走了,等你回来,我们再到别的地方玩。]
[嗯。]我看着他的背影匆匆下楼。前两年,他中途爽约的时候还会想尽办法哄我,起码临走时也会给我一个道别吻,但最近,中途爽约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没什么值得愧疚了。如果我公平一些,就要承认,我爽约的次数不比他少,所以,我实在没有理由和资格生气。
小霜见我一个人,耸耸肩,见怪不怪了,倒是师母问东问西的问了一堆。上了车,小霜趴到我的靠背上问:[嫂子,你对二哥就那么放心?这么长的假期留他一个人在家,就不怕他给你搞出点什么事?]
我笑:[他能搞出什么事?]
[咦?你可不要小看我二哥的魅力。他现在事业有成,英俊潇洒,成熟稳重,又正当男人最有吸引力的年龄,他们医院很多女医生和护士都如狼似虎的盯着呢。杜姨,你说是不是?]
师母笑道:[瞧这丫头,哪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骆雷才不是那种人,他每天忙都忙死了,哪儿还有闲情逸致管什么医生护士的?]
[唉!没意思。]小霜叹气,[看你们俩的日子过的真没意思,哪怕搞搞变心啊外遇啊什么的调剂调剂生活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