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孟小蝶的对谈中,他竟分心地去想起那个一肚子坏水的贱妾?自从她被休了以后,京城赛家的大门一直深锁,不见有人进出,这可不像她爱东家长西家短的作风。有人说赛家千金病得出不了门,所以才没出来兴风作浪,也有人说赛家家道中落,早已人去楼空;甚至还有人说赛家得罪官府的人,一家子全被打人大牢了……反正闲得没事做的人越多,话也就传得越快,越难听。
“傅大哥你该不会还想念著她吧?”孟小蝶试探性地问。
“想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同床共枕一年的夫妻,我将近两年都不曾想到她,很奇怪,自从来到江南后一再想起她……”傅昕纴的思绪又飘远了。
自己对前妻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他知道不是江南的美景迷惑了他,而是孟小蝶不断地让他产生了一种缅怀过去的迷情。
“那如果她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和她再续前缘?”孟小蝶提心吊胆的问。
“唉,两年前拿出那封休书时,就代表我和她的缘分已尽了。”话虽如此,但他的心却莫名地痛了一下,他无法理解为何会有这种心痛的感觉。
“那真是太好了!”她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虽然对前妻念念不忘,可是却一点也没重修旧好的打算,这下子她可以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小蝶你……”傅昕纴不解的望著她。
为何她会对于赛玉朴的事那么在意?
在山上那次和现在都是如此,她一再刻意的打探著他对赛玉朴的看法和打算,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整个赛府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神秘,有时候下人见到他还在背地里偷笑,言谈之间却又是闪烁其词,令他有一种蒙在鼓里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事,我扶你回房去。”孟小蝶一脸欢喜地拉著他。
“好。”
沉醉在她甜美笑容下的傅昕纴,根本没有其他的心思去分析心中的疑惑。
两人回到房后,傅昕纴觉得心头一阵甜蜜,这样的日子和夫妻几乎没两样。
“小蝶,谢谢你这些天这么辛苦的照顾我,再两天我应该就能自己走动了。”傅昕纴痴痴地望著她,每天只要能这样见到她,他便心满意足了。
“只要傅大哥你的伤能快些好起来,小蝶这点辛苦不算什么。”孟小蝶淡淡一笑,转身替他倒茶。
看到她手中的茶杯,傅昕纴突然想起前妻泡的那温热适中的茶,甘醇不涩的茶香和她的人相差甚远。
“你照顾我的这几天,让我想起了我的下堂妻,虽然她的面容有点……不同于常人,可是她也是像你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起居。”
乓的一声,告知了一只古董瓷等著让人替它收尸的惨剧。
“抱歉!我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孟小蝶慌慌张张的弯下腰捡茶杯碎片。
“你别捡!我先看看有没有伤著。”情急之下,傅昕纴忘了礼教,一把抓起她的柔荑吹去手上的碎片,柔软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放手,她的手果然和人一样地令人心旷神怡。
轻柔的呵气到她的手心上,一股异样的感觉突地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傅大哥,我没事的。”
这些天来,两人虽然或多或少有身体上的碰触,但都是仅是隔著衣物的搀扶,从未像眼前这般直接的接触,由她的手心传来的温热几乎要将她全身给烧透了。
傅昕纴握著她的手不放,他想了一会儿才道:“小蝶,你手上这颗红色的痣,我好像在哪儿也见过?”
他记得有个人也有这么一颗痣在手上。
“傅大哥,我……”她连忙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不自觉的交会,他从孟小蝶的眼中见著了那一次游湖时所见到的无措和惊慌。
她怕他?他有何可怕之处?他相信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仇的,没理由让她对他会有这般怪异的神情,为什么?
“咳!”
门口传来一声的干咳惊醒了两人,两人连忙抽回双手。
“妹婿,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一大半。”赛玉頧装作没见到刚才的那一幕,仍旧笑容满面。
“是呀!这还得感谢小蝶不眠不休的照顾。”
唷!都叫小蝶了呢!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要让人不想歪还真难。
赛玉頧的心中虽然波涛汹涌,但还是客套的笑著,“哪儿的话,这是她该做的,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些什么?”
“没什么,聊一些我前任妻子的事。”他一说完,便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如花似玉的美人相伴,脑子也跟著晕了似的,竟会一时忘记他的前任妻子,不就是赛玉頧的妹妹吗!
“噢!你们在谈玉朴呀,那正好,我也想听听有关她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随口聊聊罢了。”傅昕纴红尴尬的笑著。
“是呀,没什么,只是随口聊聊,我该走了。”孟小蝶也跟著帮忙掩饰。
见到两人不约而同的想粉饰太平,赛玉頧就更想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虽然书房里有一堆烂帐等著要算,不过暂时搁下,先听听看有趣的事。
“随口聊聊?那我们也来随口聊聊吧。从哪儿先开始聊呢?就从玉朴嫁到你们傅家开始说起吧!”
赛玉頧优闲的坐下,摆好了舒适的姿势,一副打算等著听长篇故事的表情。
傅昕纴只好硬著头皮,把过去那段恐怖的经历说了出来。
“好!就从我第一天成亲说起……”
第四章
华丽的傅府处处是一片喜洋洋的景象,大红的喜字更是随处可见,今日是傅府几年来的大喜事呢!今天正是傅家的独生子──傅昕纴的大喜之日。
在京城,傅家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喜筵自然也是办得风风光光的。光是府外的一百桌流水席就要连办个七天七夜,由此可见傅家对这个独子的重视程度,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可以来分享他们傅家的喜气。
然而洞房里却是静悄悄的,完全不受外头的干扰。
傅昕纴穿著大红袍,意气风发的走进他的新房,一身喜气的他更显潇洒,听说今日不知哭倒了多少为他倾心的名门闺秀。
虽然他没见过他未过门的妻子,有听说城北的赛家千金是位秀外慧中的美人,就这样凭著媒人的那张嘴,和他爹的亲自鉴定,就这样把他一生的幸福给定了。
一向无欲无求的他对于妻子的人选,原本就没什么苛刻的要求,只要素雅宜人即可;在他经商的闲暇之余,偶尔和他吟上一首诗或对对句子,日子倒也算是逍遥快活。
抱持这种想法的他,在这讲求门当户对的时代,亲事自然也就交给爹娘决定。
一对火红的喜烛摆在桌子的正中央,带著淡淡酒气的他跨进房门,反手将门带上。
“娘子,让你久等了。”带著微簿酒意的傅昕纴轻声的说。
闻言,新娘子的头垂得更低,她轻轻的移了身。
看她这样子是害羞地说不出话来,那纤瘦的体型正是他最欣赏的,加上外界对她的评价那么高,更让他期待见到这小娘子。
他的娘子赛玉朴芳龄一十五,和他相差八岁,八、发还真是个好数儿!他喜孜孜地拿起桌上的喜杖,缓缓地掀起了新娘的盖头。
“啊──我的妈呀!”
一声尖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也粉碎了傅昕纴的绮想。
只可惜这声凄惨的叫声只有两个人听到。因为傅昕纴怕吵,所以特地选这间离主厅最远的厢房住,再加上所有的下人为了要给少爷一个清静的花烛夜,正都识相地在前厅忙著。这府邸前前后后加起来好几甲地,前厅的人根本都听不到他的这声哀号。
“你、你是谁?”傅昕纴被吓得语无伦次。
一张画得比纸还白的脸、血盆大口、一圈蓝蓝的眼眶,粗黑的两条眉毛……等等!不仔细瞧还以为那是两条黑色毛毛虫趴在上面呢!这是张属于“人”的脸吗?
“贱妾是您今儿个刚娶过门的妻子呀!”她张著血盆大口笑著。
“什么?”
从一掀开喜帕后就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他的新婚娘子不但长得恐怖,声音也凄厉得吓人,而且身上还有股怪味儿!
“呕……”爹是打哪儿替他找来的亲事?
古人还说什么丑妻胜空房,眼前这不就是个例外?
很好!这个新婚的妻子送给他的见面礼,就让他将整夜吃的东西,一古脑儿全吐了个精光,看来往后他还得用餐后两个时辰内别见到她才成。
傅昕纴蹲在花圃边吐得快虚脱,还不忘自我解嘲一番。
赛玉朴赶紧跟著奔出来服侍吐得快昏厥的他,经过几番折腾,两人终于手忙脚乱地“处理”完毕,坐在床上的两人没人先开口。
“相公,你会不会休了贱妾?”她低著头询问。
“不、不会,容貌的好坏并不代表一个人的所有一切。”他没想到传言竟是如此失真,而爹的眼光竟是如此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