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朽木不可雕也。”现下想抽回被她抱紧的大腿势必要费上一番工夫,对女人动手向来不是他的作风,唉,只能等她稍微不注意时再抽回了。
“相公,贱妾从不敢干涉您的兴趣,如果您喜好雕刻,改明儿个,贱妾会找阿福到街上的长乐坊去选两块榉木回来……不不不!还是将整个永福社买下,到时候看您爱怎么刻就怎么刻,如此可好?只求您别休了贱妾,呜……”
赛玉朴脸上和著鼻涕、眼泪的各色胭脂,全印在他那雪白洁净的裤管上。
天呀!长乐坊和永福社是在卖棺木的,要买木材应该到永森行去才对!等等!他又是何时提过他要雕刻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胃也跟著抽痛……
她难过地擦眼泪,越擦脸反而是越花。
好机会!
傅昕纴眼看这难得的好时机,这次他连话也省了,一向注重门面的他也不管裤子现下是白裤还是花裤,拔腿就往门外走去。如果再继续和她纠缠下去,寿命不知道会缩短多少年,到时候还真是应验她所说的──要到长乐坊选块上等的棺木了。
“相公!贱妾求求您别赶贱妾走,贱妾给您做牛做马,求求您看在贱妾尚且还年轻力壮的份上,让贱妾留在您身边服侍您……”赛玉朴眼明手快地再次紧紧勾住他的大腿,头上的发钗不小心勾住了他的“花”裤。
由于傅昕纴极力挣扎,突地他上好的丝绸裤被她的发钗勾破。
年轻?力壮?敢情他傅家大少娶的是名长工?著实受不了她这比乌鸦啼还要难听的叫声,若再不阻止这种恐怖的哀号,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才会停止。
“这份休书你拿去,这些银票你带著,路上若有什么需要可以用到……我晚上回府以前希望你能搬出去。”
傅昕纴从怀里拿出半年前就拟好的休书,附上一些银票,狠下心肠使劲将脚抽回;丢下那张休书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出门──虽然是穿著一条破裤子。
走出门后,风灌进了裤管内,他顿时感到一股凉意,他的心在此时仿佛得到了解脱。
不是他心地不好,也不是府里容不下一个如下人般的妻子,只是他不想让她就这样在府里如同守活寡般度过一生;既然夫妻当不成,当然就放了她,也放了自己一马。
凭她还算富裕的家境,想找个好人家再嫁应该……不是难事。
※※※
赛玉朴从容地拾起了傅昕纴丢在地上的休书。
本人傅昕纴之妻因……特立休书一封,今与之仳离,往后婚嫁各不相干。
立书人傅昕纴
虽然,只是一份没说明理由的休书,还是结束了两人将近一年的夫妻生活。
哭花了脸的赛玉朴不但停止了哭泣,嘴角竟还浮现一抹诡谲的微笑。
今天是她被夫婿丢下休书的日子,和赛玉頧的打赌,最后还是她赢了!
第一章
江南洞庭湖
湖畔的景致宜人,湖面上被风吹出一波波的涟漪,在这季节里是没人有这种雅兴──顶著刺骨的冷风游湖,即使景色再宜人也一样。这种季节会来此地的文人们多半都窝在运河两旁的大小茶楼里,品尝著香气馥郁的茶与精致的糕点,三五好友还会吟吟诗、作作对子,岂不是既舒适又风雅。
傅昕纴手上端著一杯刚泡的碧萝春,半卧在软榻上优闲地品尝著浓郁的茶,沉浸在茶香中的他,让思绪随意游走。
望著湖面的波光,这种无拘无束的惬意是岸边茶馆内所无法体会的。生性恬淡的他身旁没有女伴相陪,他也嫌女人的胭脂味会污染了这湖的脱俗,聒噪无味的言谈只会坏了出游的兴致。
傅昕纴忆起他也带过他的妻子游湖,那是唯一的一次带女人游湖,可是她不但破坏了整片湖的宁静,还弄翻了好几条小船,那种可怕的场面让他从此再也不敢带女人游湖,一人独游的习惯就这么养成了。
有多久没想到她了?自她离开傅家后,约莫两年了吧?他脸上浮出一抹苦笑,那早就离开他生命的女人,为何会在此时此刻浮现脑海?
其实他也没别的想法,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是否许配给别户人家了。
掌舵的船夫打断了他的思绪。
“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呀?这种天气竟然还会有第二艘游湖的船?”船夫十分讶然地说。在这种天气有人雇船游湖已经是百年难得一见,没想到还能遇到另一个傻子。
傅昕纴顺著他的目光望去,瞧见迎面驶来了另一艘画舫,紫檀木的船身、简洁古朴的雕刻、雪白洁净的布帘;从船身的装饰便能看出船主的品味,这艘画舫的船主,格调竟是如此高雅。
傅昕纴不禁好奇地发问:“这是哪一家的船?”
船首雕著栩栩如生的麒麟神兽,这个麒麟图腾,他从京城一路下来看过好几次,只是他并没有主动去打听,这艘船的精雕细琢炫耀著船主不同凡响的家世,这样的大户,当地的人应该都知晓的。
“那艘船是……噢!原来是赛家的船,难怪这么精致。”
赛家?好耳熟的姓氏,在他印象中好像也认识个姓赛的,傅昕纴想遍脑海里的亲朋好友,最后总算想起──一年多前被他休掉的妻子好像是姓赛。这么巧?不过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毕竟这个姓氏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姓氏。
正当他陷入沉思,两艘行进的船交会之际,一阵微风将对方的布帘吹起一角,傅昕纴看见船上有抹背影。
“是个女人!”在这寒冷的季节,能在湖上遇见和他有同样游湖雅致的人已是难得,没想到对方还竟是名女子!
一头乌黑的发丝被盘起,随意插了根檀木簪,没有多余的发饰,女子身著淡蓝的纱裙,微风中嗅到一股如空谷幽兰般的淡淡香气,光是背影就已如此撩人,连他这种不随意与人攀谈的人,也想一窥其真面目。
回过头来呀!一向拘于礼教的他只能在心底大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诱人的背影。
对方似乎也感到他的灼热目光,缓缓地回过头……
傅昕纴从阵阵飘来的茶香中闻出,对方也和他一样捧著一杯碧萝春!
啊!世上竟有如此的绝色!没有任何胭脂沾染的素净脸庞,如星子般的双眸在薄雾氤氲中显得更加晶亮,那绝色的容颜一时让他以为见到了天界的仙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让他坐直了身子,手中那杯刚泡好的茶就这么端著,忘了放下。
同样的冷天、同样的游湖,还喝同样的茶……这样的知音一生能遇几回?手上传来一阵灼热,傅昕纴被手中刚泡好的热茶给烫醒了。
没想到,对方见到他的神情竟更为惊讶,她的身子往后移了移,头上的木簪被布帘勾落,黑亮的长发随风飘摆,娇艳欲滴的朱唇微启。
此时,两艘船缓缓的靠近,谁也没再移动半步。
终于,两艘船平行驶著,他的鼻息尽是女子淡淡的发香,他的心也因女子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只要他够大胆,一跃身就能到隔壁的船上,可是二十多年来所受的礼教阻止了他,他还记得自己是那读圣贤书的傅昕纴,不容做出任何惹人非议的举动。
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冒著被指责为登徒子的风险,隔著船大喊:“在下傅昕纴,敢问小姐闺名?”
对方船上的人原本震惊的神情,一听他的问话更是显得张惶失措,手中的茶杯因而打翻,溅湿了满身。
“小心!”
“小姐,小心烫呀!”
一旁的丫鬟赶紧跑过来擦拭,女子也连忙别过头去。
他承认自己俊秀的容貌,经常让一些名门闺秀羞得抬不起头,可是像这样慌张到打翻茶的激动场面,可是头一遭。
佳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两艘船已渐行渐远,而对方似乎有意回避,没有停下船的意愿,傅昕纴也只好望舟空叹。
他省视全身上下一番,并没有发现自己有哪里是不得体的,那从她的眼中所看到的惊恐又是怎么一回事?
“少爷,那赛家可是咱们江南的首富呢!”这外地人也太会攀了,挑了个难度最高的赛府,一般的富贾仕绅想要与赛府结交,还要看赛家公子们的脸色呢;能够结识到赛家的任何一个公子……都让人无比欣羡。
傅昕纴莞薾一笑。他是怎么了?竟会对一名陌生的女子如此意乱情迷,两人仅仅只有一面之缘,自己就产生了如此异样的情愫,未免可笑至极。
女人……又让他再次想起了那被他休了的妻子。两年了!至今还是孑然一身的他仍是京城中第一黄金夫婿的人选,这段期间上门说媒的媒人也不知挤坏了几扇门、坐坏了几张椅子,可他就是宁愿夜夜独自赏月,也不愿再有女人随侍在侧。
从前妻身上让他深刻地体会到──无法沟通的夫妻是没有办法相处一生的,更何况和他的前妻连说话都还要加上无数句的解释;一想到她,一阵阵恶心感又来了,看来她的“余威”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