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关宇朝不是“任何”人。他是半强半骗地拐走炎华的心的男人。
自己一手细心栽培培养长大的徒弟,竟然如此短短几日内从含苞待放,清纯活泼的少女,转变为眉目间绽放艳丽动人的情色、言谈处处流露著她对关宇朝的心,一名追求爱的女人。就像看到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父亲,痛恨拐走自己手上的一枚明珠的恶狼,怎能不让人多讽刺几句。
他可以接受关宇朝的前提只有一个,因为这是炎华自己所选的。
“王爷,你大可不必感到生气,我这句话不是针对你,而是为了我的徒儿。你总不希望我们俩斗得两败俱伤,她在当中不知所措吧?”他缓缓地伸出和平共处的友谊之手。“华儿挑中你,虽非我预料中事,也非我乐见,但我就姑且先将她交给你,未来华儿要是对这选择后悔,我们影蝶门随时等她回去。”
“不会有这种事的。”关宇朝断然地说:“她晓得,要她说出一句回‘影蝶门’
的话,我就毁了影蝶门,让她没有回去的地方。”
炎华一旁倒抽口气。
他反倒笑了。“看来,你爱我徒儿爱得很深呀,既然如此,就好自为之,别让她后悔。”
“师父!”炎华还未从关宇朝口中听过一个半字“爱”,此刻被师父这么一说,她反而有种往自己脸上贴金般的羞恼。“我的事就别说了,先谈正事。”
他顺著炎华给的台阶下。“也罢,为师的再多嘴也只会惹人厌了。王爷,你可知何人安排那么多暗杀者,想要在京城除去你?”
关宇朝毫不思索地说:“你问我的敌人有多少,我只能说:‘数不清’,想要关某项上人头的人,从当今圣上到关外蛮人都有。但他们都知道,辽南是我的地盘,想闯进这儿来取我的命,难如登天,所以他们等待我到京城的机会动手,这并不稀奇。”
“朝廷上呢?大内里呢?”他指引地说:“这里面有没有谁对于王爷的存在感到非常棘手,甚至不惜花上千两也要除去王爷……您总不会一无所知?”
关宇朝眯起一眼。“你是试图让我猜出是谁找上你们影蝶门,派人来杀我?”
“影蝶门有影蝶门的规矩,就算任务不成功,我也还是不能透露雇主的姓名。
但是,方才从炎华的叙述里,有一位相当身份的人出现,而他……出得起千两黄金。”
自认已暗示得十分明白,他停口。
“朝廷……大内……不是圣上……”鹰眸犀利的一闪。“张公公。”
他勾起唇角。“相当聪明。此外,还有。”
“还有?”关宇朝抿紧唇。“莫非是那家伙。”
“如果你心中有底,那么我们想解决对方就非难事了。”他胸有成竹地说:“最重要的一点,你应该晓得了吧?”
“他们为何要杀我,你想知道的就是他们的目的,是吗?”
他点点头。“知已知彼,我知道谁要杀你,你猜得出他们为何要杀你,那么现在就是两个方案。一个是杀掉那两个想除掉你的人,但得暗中进行。这个法子并不能保证圣上就不会追著你的身影,继续派人或想其他阴谋陷害你。第二个,则较为一劳永逸,利用他们非要除掉你不可的‘理由’,反过来制住他们,牵制对方不能有所行动。如此一来他们投鼠忌器,以后不但不敢玩阴的,还得保护你,帮你在圣上面前做挡箭牌。”
听完他的分析,关宇朝眼底闪过一丝欣赏。看来自己对于“影蝶门”不过是区区靠杀人作买卖的非法组织的观念,得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论是这名有著冷酷眼神、精辟分析的智慧型杀手;或是一脸祥和、仿佛与世无争的美型男角,都非池中物小角色,能聚集这些菁英的“影蝶门”到底是怎样的卧虎藏龙处,他开始有些好奇了。
“抱歉打断你们的对话。”四郎苦笑地说:“你们俩谈得高兴,我们三人却听得一头雾水。全然不懂你们打的哑谜……王爷,你可以说明白些,让大伙儿也了解吗?”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关宇朝双手抱胸,冷静地考虑著。他现在心中怀疑的那两人勾结的理由,因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点,但这当中有些许他不太明白的地方,他们即使除去他,未必能保全那重大的秘密……一旦东窗事发,反而会掀起更大的风波。
“王爷有何难言之隐吗?”四郎忧虑地问。
深叹一口气,其实他最担心的是当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后,得知这秘密的人,就得和他同舟共济——这是为了国家社稷、皇朝未来,他不愿揭穿事实,更不想让更多人卷入这段风波。尤其是炎华,为过去的愚蠢付出代价的只有他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人跟著受难。
不知不觉地,他视线瞄向炎华胸前那串金色项炼——自己该说出来吗?
炎华仿佛心有灵犀地摸了摸项炼,然后她美丽的绿眸刹那间想起了什么似的,亮了起来。
她解下了项炼,直直地拿到关宇朝面前说:“和这项炼有关,也和你的命有关,这项炼中的重大秘密,就是今天你被人追杀的理由,这里头到底是什么?”
不能再逃避了。纸终究包裹不住火。他一直晓得这项炼中所藏的秘密是超级火引,但却又为私情而保留它至今,也许该是面对它,灭火的时候了。
“你可以将它打开来看。”他淡淡地说:“钥匙就是扣环处的小锁片。”
战战兢兢地取下项炼,在大伙儿的注视下,她拆下锁片将它插进炼坠的黄金小方盒中,向右一转喀答地打开了盒盖。精巧细致的小盒内以相当紧密的手法填塞著一颗蜡丸。
颤抖著手,她将蜡丸捏碎,一张薄薄的绢纸掉落桌上,摊平后占据半个桌面的纸上有著秀丽的笔迹,书写著相当长篇大论的文字。
写信的人自称“慕娘”,写给“朝”,内容言词都非比寻常的大胆、激情,可以看见这名女子对于情郎的爱意浓烈、缠绵,思念深深切切,但是最令人惊讶的部份并不是“情书”这点,而是女子在信上写著:“即使妾身此后终生无法与郎相见,但思及腹中孩儿呱呱坠地后,妾身便可日夜与郎的血肉朝夕相守,妾身不由悲中带喜,这孩儿将是我俩爱的最佳见证,郎为月妾为一溪池水,岁岁年年水中月心不变……”。
每个人看完后脸上都显现不同的表情,炎华的疑惑、四郎的惊讶、她的师父则带著几分已有预料的神色,加上关宇朝处之泰然的镇静。这其中唯一没有什么表情,而又事不关己的人恐怕就是黑蝴蝶了。
“慕娘……是谁?”炎华可能是在场人中,心中最痛的一个。“你口中的初恋情人就是她?”
关宇朝尚未回答,四郎就插话说:“等等,我记得当今的皇后闺名中有个‘慕’
字,你该不会……那这信上的孩儿……不会吧!”
“也就是说,当今皇上的唯一独子,也是咱们的太子殿下,并非圣上的血统,而是你与皇后的私生子。”冷然地,炎华的师父道出结论。
“皇后!”炎华霍地摇头站起。“骗人的,你和皇后……这……你们……怎么可以……”她无法继续言语地瞪著桌上的薄绢,他的初恋情人竟是皇后,一位理应母仪天下,为天下人所敬重的女人,不但欺骗了天下人,生了关宇朝的孩子,且有朝一日将成为未来的天子?!
她不知道哪一点对自己而言冲击较大。是关宇朝罔顾君臣伦常,寡廉鲜耻的与皇后偷情;还是他的初恋情人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身为女人她根本无法与之匹敌,更是他们之间不但有著情欲关系,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或许上面这些都不重要,她此刻胸口疼动不安的原因,其实是她看完信后那最大的恐惧——关宇朝是否还深爱著那位被深锁皇宫大内,却还是口口声声爱他至死不渝的女人!
“炎华……”关宇朝对她伸出手。
霍地,她愤怒地大叫,毫不留情地挥开他的手。“别碰我!”她摇著头倒退两步,大叫:“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炎华!”
关宇朝追著她出了房间,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总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坏人了,破坏人家小两口的幸福。”四郎摸著脸颊说:“我们不追究这事情真相就好了。”
黑蝴蝶皱起眉头。“四郎哥此言差矣,坏事是他做的,怎会变成咱们是坏人。
花蝴蝶若睁开眼要跟咱们回影蝶门去,不更好?那种麻烦的爱情,不要也罢。”
“萤,你还不懂的。”
“师父,徒儿哪儿不懂了?”
“痛苦与麻烦,也属于爱的一种。以后你若遇到值得你交心的男子,自然就会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