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儇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说服决明——待昌明醒来后,务必要替他向昌明解释一切。他可不希望因一个小玩笑就吓坏他那柔弱的八妹。
在送走不知打啥主意的决明后,终于只留下李儇一人。他遣退侍从,准备上床就寝 ,奈何方才的骚动令他久久不能成眠。若他已娶妃,今日便不会闹出这许多事了。
当然,他二十六尚未娶妃,历代以来实属罕见;但他只想娶一名能令他钟情的女子 为妃,这算是奢求吗?所以他迟迟不肯遂了太后想抱孙的心愿。谁叫他至今仍没遇到今 他倾心的女子,只好请太后多担待些了。
说到令他心动之人嘛……李儇不由自主的轻笑起来。那时他偶然瞥见,在一头亮丽 青丝下,葵夫有著纤弱的白皙粉颈,而露在长衫外的一双莲足和一小截雪白玉腿,使他 不禁要推测:若葵夫换上宫装,会是怎样的娇媚?想著,他不禁为此入迷了。
现在想来,葵夫的性别的确有几处疑点。回忆在营中三年,他未曾见过葵夫当众宽 衣解带、袒胸露背的;也没见过他进去红帐中一次。而且昨天在他怀中触感总觉得不太 对劲,确确实实像个女孩儿家,轻盈的体态没有一丝武人的魁梧,举手投足间虽俐落干 净,但那不自觉散发出的绰约风情,哎呀呀!
这事他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若葵夫是男子便罢,但“他”若是女子……到时候 ……
伍葵夫彻夜未眠,美目红肿自不消说,脸色也难看至极;不光是因为她睡眠不足,还得算上此刻她正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
昨日回来后,她跨进房门不见其他人影,还暗自高兴那两个女人很识时务的离去了 ;
谁知不见的不只是她们,连她藏在枕下的白绸肚兜也一并失踪了。
因为义父说老假扮男装总不是办法,她才拜托义父帮她弄来的,那可是她为了要换 回女儿身要练习的第一件功课,想不到她才刚开始练习不久,就被偷走了。这屋里不是 有更值钱的东西吗?比方说银两、布帛等赏赐品,怎么偏就偷那件?
更糟糕的是,店主还偷偷告诉她什么:“有需要,小店可代为安排,毋需偷藏女人 衣物解决……”之类的话,气得当下她一拳将他击飞出去。
麻烦的是在这之后又三不五时的频频有人扰她清梦,其中有男也有女;男的多半是 来推荐某楼某院的某某姑娘,还暧昧的说些“服务一流”、“包君满意”的暗示,当然 她不客气的将对方给踹飞出去;而一大堆容貌姣好的女子,有的依旧是送上门不求报偿 的;有的不送人,反而送了件兜兜,还含羞带怯的说些“见兜如见人”、“有兜兜代替 自己陪伴侯爷就心满意足”的话,她二话不说,连人带物将她们给轰出门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寡廉鲜耻的家伙?她受够了!就是今天,她一定要退房!
本想不告而别,反正住宿费她早已付清了,爱住不住是她的自由。但转念一想,就 这样提前退房,不是给那店东捡了个便宜?先前店东对她有过保证,绝对提供一个安静 舒适的环境,所以店东以“与伍侯爷为邻”当号召,借机哄抬客栈房价,或是任意拿她 用过的茶具摆设出去高价销售,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吭半句;因为世人要这么 趋炎附势、盲目崇拜,她也无从阻止。
但那店东今夜却违约放人扰她,不知又从中揩了多少油水;现在她这一走,那个贪 婪的店东肯定又会抬高这间客房的房价,她怎能让他如愿?绝不,她要让他做不成生意 !
天色未明,她收拾好行囊,就抓起一只花瓶往地面摔,将桌上茶具给拨倒在地上, 拔剑出鞘把那八仙桌给劈成两半,珠帘也霹哩啪啦的扯成七零八落。
“出啥事啦?伍侯爷!?”店东被一阵震天价响的吵闹声惊醒时,还以为有人来砸 店呢。不过他的预感倒也与事实相去不远。店东连忙冲向噪音的源头——也就是悦来客 栈的活招牌、财神爷的落榻处去瞧个究竟。有了脸上那拳印的教训,这次他可学乖了, 谨慎的轻敲房门。“侯爷,您睡不好吗?”
睡不好?葵夫耐著性子开始她的报复。
“是店东吗?您请进来看看。”葵夫故作无辜地对膛目结舌的店东甜甜一笑:“真 是抱歉,我刚作晨练时,一不留神就损伤了这些器物,麻烦您算算,这些东西值多少?
我照原价陪给您就是。”
面对那迷人心志的微笑、慑人神智的武艺,以及那把尚未回鞘的宝剑所反射的光芒 ……店东即使有怒也不敢再多吭一声。反正他也不会吃亏,便以颤抖的手指拨弄著算盘 ,好一会儿才回道:“三十二两。”
葵夫抿抿嘴角。“喔,三十二两?这样吧,原先我付您两百九十两,住了两百五十 日去掉两百五十两,今天起我不住了,您就从余下的钱中扣去这些东西的赔偿吧。”
“还余八两呢。”店东还以为他会从葵夫口中听到“留作打赏”一句。
他委实天真过头了。
葵夫只是笑而不答,示意店东跟著她走。人才到楼下大堂,就有不少民众围在四周 看热闹。堂里约有十来张还空无人坐的桌位。
她指著排列整齐的茶座笑问道:“那一张桌子是几两订制的?”
“回侯爷,是一两。”
“好。”葵夫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桌群间,并挥出了八剑。“就这八张够了,如此 一来,店东,咱们互不相欠了吧?”
今天兰陵坊风暴又增加了暴风 半径,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圈圈扩大不光是因为慕名而来的群众较之前增加许多,更是因为仰慕者们不敢太过 靠近侯爷,深怕他再度发怒,就不只是靠拆了桌椅就能息事。自今晨悦来客栈一闹,定 远侯的威名更加远播。谣传他心情不悦的理由是——欲求不满。
葵夫本想不管府邸有没有完竣,她也住定侯府了。可是仔细一想,虽然侯府的屋舍 已大致完成,剩下细部的装饰尚未完工,她若硬要打地铺,别说会妨碍工匠们工作,就 连她自己也得不到安歇,而且没有请仆人,说不定在夜半有人偷潜入府偷窥她睡姿也说 不准。一想起来她就浑身发寒……于是她决定暂住在向户部申请的会馆中。
想想今天会有这么多麻烦,全是这盛名之累。这么一想,使她火气不觉升高,抬头 一望,那门前匾额上斗大的四字“定远侯府”更令她生厌!
“这住不得人的房子,留它何用!”语罢,她抽出佩剑,纵身一跃,直往自个儿家 招牌砍了过去。
四周姑娘们的尖叫声此起彼落:“不要哇!侯爷!”
一听到那么肉麻恶心、令她鸡皮疙瘩全抖出来的嗲声,葵夫就全身发软、手脚无力 。
就那么一会儿工夫的迟疑,葵夫的力道便没能完全使上,速度也明显的减慢下来。
“太冲动了吧?将军。”
“别做傻事,贤弟。”
凌空跳出二人持扇截下葵夫的斩击。葵夫的攻击被拦下,她纠结的表情在看清楚来 人后骤然放松,随即轻笑起来。三人几乎同时落了地。
“殿下,单大哥,来此有何要事?总不会是存心来看葵夫笑话的吧?”一个是亦君 亦友的顶头上司,一个是视之如兄的恩人,葵夫见此二人,怒气也不好发作。
再说刚刚那不顾一切、没来由的发飙,也消了她大半的烦躁不安。
李儇笑看周围惊惶的群众。“在这儿不方便吧,借一步说话如何,葵夫?”
“昭明,你有何事要说?”葵 夫眼见那两人态度不似平常泰然,便先起了个头。
“葵夫你……为何在街上动手?不怕又惹出什么闲言闲语,败你名声?”李儇带著 二人来到城外后,总算开了口。他小心的遣词用字,避免刺激到葵夫。
“名声?”葵夫讥诮的重复这两字。当年她不就是怕冠上“怯懦”、“背信毁约”
的名声,才一头栽进武科比试?三年过后,她还得烦恼这个问题,她可是学乖了, 不想太计较这些……嗯,有个地方不太对劲。“昭明,你刚说‘又’是什么意思?”她 可不记得自己曾闯了什么祸——除了悦来客栈的“砸店未遂”风波外。
“贤弟,你老实说——”单斌按捺不住东宫那缓慢的步调,想自己上阵将事情真相 给逼出来。
李儇出手擒住单斌的左肩,摇头示意单斌别太冲动。单斌双手抱胸退至一旁。
葵夫直觉事有蹊跷。
“葵夫,今天你没上朝,可在早朝前,满朝文武莫不在谈论你昨日在悦来客栈…… 这事差点要闹到父皇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