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虽听不清楚这声音说些什么,却强烈感受到一股莫名哀伤,将他整个人笼罩,沉重得透不过气。
每当要凝神细听,那声音又消失无踪。
日日夜夜,他永远听不清究竟说些什么,却令他无法漠视,寝食难安。
好似……在呼喊着什么。
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几乎要让他崩溃。
「该死!」他愤然一捶床面,低咒,目光不经意瞥见床头边的黑铜剑,黑眸闪过一抹亮光。
是了,从拿回这把剑开始,一切都开始不对劲。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告诉我什么?」他疲惫无力,抱着剑低叹。
同样无人回应的空寂室内,长剑依旧沉默。
第二章
曾经,有一个关于剑,也关于人的传说。
在那几乎被时光洪流淹没的久远从前,在那个长年打铁声不断的深山里,有着举世闻名的剑,也住着举世闻名的人,全天下都在议论著。
据说,全天下绝大多数的神剑,皆出自此地。
听闻,铸剑者脾气古怪,清冷孤傲,从不与人亲近,独自一人远居深山,日日夜夜,重复着枯燥却神圣的工作,年复一年,从不间断。
传说,凡他亲手所铸之剑,必是惊世神器,多少武林侠客、豪门贵族,欲万金求得一剑,仍难如愿。
据闻,铸剑者开出的价码,能修建一座皇宫。
又传闻,他曾将剑赠予一名不熟识之人,分文不取。显然卖剑与否,全凭铸剑者自身主观心情好恶。
果真是个怪人……天下人如此议论。
即便如此,铸剑者的名气声望非但未减,反而愈盛。
铸剑者冷酷漠然如昔,也阻断不了与日俱增的求剑之士。
再听说,铸剑者近日又将完成一把神剑,而且这回非比寻常。
向来寂寥无人的深山,渐渐热闹了,上山之人多数纯属好奇──好奇着即将铸成的剑,也好奇着铸剑者的庐山真面目。
只是所有人都失望了。铸剑者紧闭门户,不见来人,曾有不死心者苦苦守候数日,仍是徒劳。
好奇之士逐渐放弃,深山又恢复往昔清静,只有偶尔出现的求剑人士,才让这僻静山上出现些许人烟。
然而,关于铸剑者,天下人议论得更加热烈。
诸多传言纷杂,让这居于深山中的奇人,增添许多神秘色彩。
铸剑者近乎神奇的巧手,对剑的狂热,造就无数神兵利器,彷佛生来便是为了铸剑……
久了,也不知是真名或他人渲染代称,这名神秘的铸剑师,从此名唤向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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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内,高温燠热。
正中央一个大熔炉,火焰飞舞,日夜不熄。
金属敲击声规律而持续,一个男子昂扬立于其中,刚毅的脸孔面无表情,专注敲打手中半成形的铁片,似是对室内周身的高温毫无所觉,他眼眨也未眨,任淋漓汗水蜿蜒而下,露出年轻结实的光裸上身,古铜色肌肤布满汗水,随着手势及身体摆动,在烈焰高热中反射出点点晶莹亮光。
深浓如墨的眸冷然,透着执着,随着手里的铁片逐渐成形,他眼里的坚决缓缓化为狂热。
屋外,金乌西落,一抹朦胧的影静静立于暗室角落,逸出无声叹息。
时光飞快流逝,男子动作从未稍停,除却沉重有力的敲击声,只余熔炉内火舌肆虐声息。
直至天明。
当一切声响静止,他高举着甫铸成的长剑,锐利的剑身泛出凛冽冷光,挥动间,带出凌厉气势,即使外行人也一瞧便知,此为一把上好利剑。
男子细细端详许久,激越的双眸却浮上愤怒,狂热的眼冷却成冰,大手一挥,毫不珍视地将长剑扔至一旁。
角落,动也不动的身影,缓缓摇了摇首。
男子薄唇紧抿,没再瞧那把剑一眼,高大的身形推门而出。身后,那抹轻巧朦胧的影飘忽追随而去。
属于清晨的微凉气息有别于室内干燥的高热,穿越回廊,他一路笔直走回另一间屋内。
又失败了。他闭上眼,双手紧握成拳,挫败和心焦,夹杂不甘和气恼,远远超过了长期不眠不休铸剑的疲累。
无声无息的缥缈轻影,翩然来到他身旁。
「何时……才愿停止?」轻柔得几不可闻的声调,在耳际轻呼。
他睁眼,深深望着房内架上那把黑铜色长剑,「直到……超越它为止。」
又是窒人的沉默,好久,带着叹息的柔嗓才又扬起,「何苦?」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养精蓄锐。
随后,顿感身子一阵沁凉,一只嫩白的手绞着布巾,为他拭汗。
动作轻柔,极缓,由峻毅冷硬的五官划过,顺延而下,擦过肌理分明的胸膛、手臂,滑至背部。湿凉的抚触让他舒适地放松身子,不再紧绷。
「别再折磨自己。」冰凉的手覆上他的颊,幽柔心疼。
「妳不懂。」他不动,眼也未睁,只淡道。
「你知道我懂。」飘浮的嗓音几不可闻,「剑生,没人比我更懂你。」
他的身子颤动了下,粗糙的大掌覆住她细柔的手,「铸剑是我毕生的任务与使命,我不能停。」
「可……你如今已过于苛求。」
「一名铸剑师,生平所求,只是铸造一把绝世好剑。」
「你……不早已做到?」
他复杂的眼再度望向那把黑铜剑,「我要超越──」他不甘这是极限,他不愿就此打住,他要挑战更巅峰的自己。
「超越之后又如何?」她低叹,望着他站起身,朝前走去。
他拿起剑,细细抚摸,眸里有着着迷,有着眷恋,「跟着我,妳再无法离开这里半步,妳……可曾怨过?」
苍白的唇漾出一抹笑,「我如今的一切,皆是你所给予,你是我的天,我的主人……你对于我的意义胜过世上所有。」
他不语,眼里迷离的波光闪动。
她移近他,展露最深情的笑靥,「剑生,我美吗?」
他抚过她的发,低沉的嗓音轻吐:「无人比妳更加美丽。」
是的,无人能及。
没有一位女子能如她那般,清灵与妩媚兼具,足以夺人心魂的美丽。
长发如飞瀑而下,毫无任何赘饰,一袭素衣,飘飘然立于地,是那样脱俗澄净,在晨曦照射下显得朦胧缥缈,几乎有些奇异的透明……
「时间已到。」她轻声说,水灵灵的眸藏着不舍及些许忧伤,「我无法再久留。」
相聚的时光,总如此短暂呵──
「别……慢点。」他抓住她,冰凉的柔荑握在手里,充实感逐渐消失,纤细的指尖在他大掌上化为点点透明。
他不再犹豫,执起黑铜剑,往自己手腕上深深一划。
泛着光芒寒气的剑,吸附了他的血,须臾,银亮锐利的剑身,崭新一如往昔,不见任何血渍。
「剑生……」她细柔的嗓音带着浓浓不舍,「别再伤害自己……」
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剑痕,教她每见着一次,心便揪疼一分。
「只为挽留妳,我不惜一切。」他的眸射出烈焰,烧灼着她。
「傻呵,剑生……」她凄然的笑容里,包含太多伤感。
娇媚的身躯恢复常态,苍白的肤色呈现些许红润,几度模糊得要消失的指尖,又被他牢牢紧握在手心。
「我……仍会消失……」她的眼里浮现泪雾,笑颜万分牵强。
他深深拥她入怀,「多一刻也好,我愿倾尽所有让妳留下。」
她摇首,动容他的情意,心疼他的傻气。
「这已足够,莫再强求,能长相伴你左右,我便心满意足。」倚在他胸前,温热的身躯熨暖她始终冰冷的身子。
「有没有……能让妳永远留下的方法?」他低喃,捧着她的脸。
似真似幻的形体,不真切的触感,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他爱怜,又心痛万分。
她抬眼,与他眸光交缠。缓缓摇首,只能一再摇首。
「你明白这是奢求。」她落下泪,他伸手接住,泪滴在触着他的掌心之际,化为无形,「我连眼泪都是冰冷的……甚至,你感觉不到──」
「依魂……」他哑着声呼喊。
「是的,依魂。」她勾起一抹笑,眼儿迷蒙,「我本无名,因你而生,因你而存,我没有躯体,没有血肉,只是生于剑内的灵气,一缕依附于剑上的魂魄……此后,依魂便是我的名。」
话语间,娇柔的身躯又隐隐变得透明,他揽着她,却无力改变现状。
「下次,我会再来。」她绝美的脸庞缓缓变为朦胧,握住他满是伤痕的手腕,「只求你……剑生,别再为我伤了自己……我情愿独自忍受相思之苦,也不愿累你受皮肉之痛……」
「依魂──」他干涩地扯着声,颤抖着见她飘然远去。
她扬着笑,清丽娇柔的身子在空气中隐去,缥缈的影没入黑铜剑内。
「依魂,依魂……」他抱着剑,闭上眼,嗓音包含太多无奈酸楚。
房内空荡清冷,再无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