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问我,你的心会引导你……
羿的话语犹在耳畔,却再也抚平不了他灼热混乱的心神。
「见鬼!」他莫名发怒,快速掉转车头,胡乱冲撞起来。
引导什么?见鬼的引导!他已经心力交瘁、六神无主,现在最想要的便是寻到真相……这一切都该死的太奇特、太诡异了!要真是那样,就引导他见到那自己也不确定的人,引导他弄清楚究竟是谁日日夜夜在耳畔、在梦里忧伤又哀怨的呼唤他──
他的眼神狂乱,过快的车速无法闪避前方突如其来冲出、同样超速行驶的骄车,只来得及重重踩下煞车,感觉身子一阵重击,便坠入无际的黑暗。
剑生呵……剑生……是我……
隐约,低细轻柔的嗓音,飘入耳畔。
似在远处回荡,又彷佛在耳边轻诉,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
他身陷黑暗中,茫然摸索,迷失了方向。
妳是谁……是谁?别再叫了……我不是剑生……不是……
你是剑生……无论经过几世轮回,你仍是剑生呵……
妳到底是谁?是谁……
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只余一声长长的叹息,再无任何声响。
而后,又是一阵杂乱不清的影像飞掠而过,他看到一个绝美女子潸潸落泪、冲天烈焰狂舞、断裂毁坏的黑铜剑……
无数的影像冲击接踵而来,一道强烈白光迅速袭上,所有一切瞬间被强光淹没──
向凛巽倏然睁眼,惊魂未定。
「啊,醒得真快。」
他惊疑瞪住眼前的陌生人,想起身,却浑身酸痛。
「最好别动,你还有伤。」
他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那一撞。
「这真是令人不敢置信的奇迹。」医生微笑着,带着惊异的目光打量他,「一般人在那样的撞击下,不死也去了半条命,而你竟毫发无伤,全身上下只有淤血轻肿,你连车都撞烂了呢,只有这把剑还完好。」
向凛巽无言,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刚才……是梦吗?那场黑暗里的对话……
「你还得再留院观察几天……嗳,你别下床啊!」医生制止了他的动作,被他一手挥开。
「我要离开。」他抛下一句,便抓起黑铜剑,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怪人一个……」医生皱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喃。
刚踏出病房,便被一双手拦下,「向大哥,你怎么下床了?」
他费力地睁着眼,勉强看清面前那张秀丽的脸孔是谁;随即轻轻推开她,一言不发,继续走着。
「向大哥!」沈绿潮担忧又疑惑,从身后追上,将他拉住,「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我扶你回床上躺好……」
「不用,我没事。」他挣开她的手,脸上写着疲惫和不耐。
「你……」沈绿潮见他这样固执,也只好由着他去。
见他手里仍紧紧抓着那把古怪的剑,她蓦然升起一股无明火。
又是这把剑!她暗暗气恼,为什么总是这把剑?到底向大哥是为什么会被这把剑迷去了心魂,什么都不顾了?
向凛巽一步一步,忍着全身彷佛要拆卸开来的酸痛,他步履蹒跚地走在医院长廊。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脑中也一片空白茫然。
身后,沈绿潮担心他出事,小心翼翼地跟着,不敢大意。
他为自己的狼狈几乎要笑出声,却更有种欲哭无泪的酸楚,连日来的精神压力已经让他不堪负荷,使不上力的手险些连沉重的剑都拿不住,微微颤抖着。
走不了多远,已是气喘吁吁,他贴靠在墙,闭上眼喘息。
身旁的病房大门打开,走出两位年轻护士。
他举步欲离,不经意瞧见病房里静静躺着的人,瞬间,他惊得连呼吸都忘却。
他不由自主地往里头走,在床畔停下。
一个女人躺在病床上,万分美丽的脸庞显得苍白,安详的容颜彷佛只是沉睡着。
他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一股强烈的熟悉狠狠冲上脑门,他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却无法控制,浑身战栗起来。
所有在脑中出现过的影像片段瞬间组合起来,在梦里总是朦胧的身影也不再模糊,那时时刻刻回荡在耳畔的呼喊如今更显清晰──
剑生……剑生……
「铿」一声,手里的黑铜剑掉落于地,引起了其它人注意。
他不管众人的眼光,只是牢牢地、深深地凝望着病床上那个丽人儿,甚至忽略身上痛楚,忘情地伸出手,无礼而激动的抚上那水嫩也似的芙颊。
「依魂……」嘶哑而凄然的呼喊,喃喃出自他的口。
那不自觉唤出的名,是让自己也难以承受的心痛。
「先生!你是谁?想做什么?!」守在病床旁的中年妇人惊恐又防备地拉住他。
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眼里、脑海、心中,只有她。
「依魂……妳是依魂……」仍是痴痴的呼唤,怪异的举动却已招来骚动。
床头紧急铃尖锐响起,随后匆匆赶到的医生与护士,合力将已失神恍惚的他架走,驱逐出房。
他没有挣扎,没有抵抗,没有言语。
众人看他的目光带着同情,就像看到了精神失常的病人。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清醒。
清醒到……那种彷佛将心刨开的痛,都一滴不漏的感受到。
在后头默默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沈绿潮,在见着病床上那个年轻却瘦弱,脸色苍白,罩着氧气罩维持生命的女子,双眼倏然睁大。
她悄悄握紧拳头,这股突升的熟悉和厌恶是怎么回事?
恍惚间,有许多快如闪电的画面在脑中闪过,却什么也没抓住……耳畔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却什么也听不真切。
一阵晕眩,她靠在墙上微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大哥的失常,那把怪异的神秘古剑,眼前这个陌生女子,还有自己感受到的奇怪异象……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她按住心口如擂鼓般的心跳,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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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凛巽抱着剑,神情恍惚,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混沌不清的意识及浑身刺骨的痛楚几乎令他摇摇欲坠,就在即将不支倒地的前一刻,眼前出现了那栋他始终遍寻不着的房子。
他的双眼霍然睁亮,步履不稳地拖着身子,一把撞入了门内。
室内昏黄光线依旧,熟悉的淡雅檀香味充鼻,推门而入的瞬间,室内气流平稳安适得彷佛停止流动。
「你来了。」清平温和的嗓音,有如一阵暖风拂过。
羿从容端坐于椅上,与他的狼狈相比,简直飘逸清雅了太多,木桌上正沏着热茶,对他的造访似是毫无意外,甚至彷佛早已等候许久。
「告诉我……快告诉我……」他的眼神狂乱,摇摇晃晃的身子向前扑倒,「依魂……所有的一切──」
羿在他倒地前将他扶住,唇畔的浅笑始终未褪,「我以为你已经全都明白。」
「我不懂……不懂!」向凛巽喘息着,愤而一拍桌,「为什么……医院里那个人……她根本是依魂……」
但,这又该如何解释?依魂她……明明不是人,又怎会……
更别论……那始终都只在梦里出现的身影,怎会活生生的在现实里重现?
幽微的光线遮掩不了羿一派闲适的笑意,他不理会向凛巽急急探问的心焦,只将手里一只瓷杯送到他面前,「喝茶。」
向凛巽不解地瞪着他许久,散着温香热气的瓷杯停驻在他面前不动,只好飞快接过,一口喝下。
瞬间,甘醇温润的液体滑入喉中,竟奇异似地让自己浮动焦虑的心情平静许多,情绪缓和不少。
他惊异自己的变化,羿只是笑笑,拿回瓷杯放下。
「她是依魂,也不是依魂。」羿看着他,终于开口。
他沉肃的脸孔一凛,「什么意思?」
「她始终在你身边,不曾离开过;你见到的,只是躯壳。」羿再度倒了杯茶,轻啜。
「我还是不懂。」他干哑着声音。
「用你的心,向凛巽。」羿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去感受那多少年来一直被你忽略的声音。」
他无语。回想起那始终在梦里、在耳畔的呼唤,一声急似一声,又热切,又伤感,又绝望。
躯壳……剑灵……望着手中的黑铜剑,心再度揪紧。
意思是,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女孩,只是空有躯体,那么……依魂呢?她在哪里?难道真只是存于他的梦中?
「我说过,她一直在你身边,从来没有离开。」羿看穿了他的想法,轻道:「从以前到现在,始终与你长相伴随。」
「剑灵……能拥有人的躯体?」他问,抚着长剑。
「不能。」羿肯定而直截了当地答。
「那医院里……」那岂不是前后矛盾?然而那神似依魂的脸孔……
「因为你赋予她生命。」羿轻巧站起身,腰间银铃清脆作响,「历经七世轮回的等待,才得以拥有血肉实体之身,全拜你的鲜血之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