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恋花怜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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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痛再度袭来,这回,他懒得再假装,低低呻吟出声。

  「你怎么了?很痛吗?不舒服吗?」焦急的声嗓从他身后传来,跟着,是一阵匆促的跫音。

  旋即,一道浅紫倩影映入他眼瞳。

  她白着脸,全身都湿透了,湿发凌乱地披落肩头,颊畔也满足水痕。她在他面前蹲下,展袖抹去迷蒙了视线的水珠,睁大眼审视他。

  「又发烧了吗?」她伸手探他脉象。那小手,比他的体温还冰凉数倍。

  他抓住她的手。「妳怎么了?怎么全身湿淋淋的?」

  瞧她,好像还全身发颤呢!他蹙眉,更加握紧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给她。

  「我没事。」她淡笑,「只是方才被瀑布打湿了。」

  「怎么会?」

  「我想摘这个。你瞧。」紫蝶扬起另一只手,掌心里抓着几株草,遁体通紫,球根浑圆,白中透红。「这叫绛珠草,很难得见到,我在瀑布旁的崖壁上发现的。」她笑道,掩不住兴奋之色。「所以我就顺着瀑布爬上去……」

  「什么?」他一惊,「妳爬上山崖?」

  「嗯。」

  那多危险!他瞪视她。一个姑娘家竟孤身爬上悬崖,她不要命了吗?

  「这草很特别吗?」他拧眉。

  「是啊。」她点头,没察觉到他隐藏的怒气。「绛珠单草性清凉,有助于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加速筋骨再生。」

  「筋骨再生?」

  「嗯,我会先为你接骨,配合针灸,畅活你身上的血气,再敖上这草药,你就不会那么痛了。」她解释。

  原来她是为了他,才不顾危险地攀崖采药。

  他愣愣望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怕痛吗?」误会了他的反应,她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因为在接骨时必须折扭你受伤的骨骼。我知道你摔断骨头已经够痛了,可是为了让你好得更快,我只能--」

  「我不是怕痛。」他打断她。「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眨眨眼。

  「我没想到妳为了摘这草药,竟会攀上崖去。」他瞪她。「妳不是说妳不谙水性吗?万一摔下来怎么办?那是瀑布啊!万一妳摔下来的话,可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去啊!」

  「不会的,我很小心--」

  「我当然知道妳会小心!」花信语气粗鲁,「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何况那里--」他忽地一顿。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贝齿紧紧咬着唇,咬出一道明显的凹痕。

  他在做什么?他自责不已。她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他竟还如此无礼地指责她。

  他叹息。「对不起,我不该对妳这样大呼小叫,我只是……唉,妳真不该为我这样冒险。」

  她默然。

  他静静望她,长久,又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不语,颤着唇。

  「我不值得妳这样对我。十年前的事真的没什么,妳用不着如此记挂在心。」

  她这样报恩,反而让他有股沉重的压力啊。

  「你不需要觉得有负担。」彷佛看出他的思绪,她哑声开口,「我是一个大夫,本来就有责任照顾伤者,你不必因此过意不去。」

  他深深望她。「妳对所有的病人都是这样照料吗?」

  「……差不多。」

  他不信。虽说医者父母心,却也少有大夫为了病人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除非是圣人,而他不信这世上真有这般无私无我的圣人。

  他确信自己在她心中,绝对占有和其它病患不同的地位。

  也许他该庆幸,有个人如此看重他……

  「哈啾!」细微的喷嚏声拉回他的思绪。

  他微微笑了。这温柔的姑娘,连打起喷嚏来也是这样细声细气的。

  「过来这里。」他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

  「什么事?」她问。

  他没答话,举起手,拿衣袖替她拭干沾染整张容颜的湿润水痕。接着握住她的发,一吋一吋地拧干。

  她呆呆地由着他动作,好半晌,脑海一片空白。然后,她像忽然寻回了神志,扯回发束,脸颊染上枫红。

  「我、我自己可以来。」她吶吶地说,退开他身边,就着火堆拭拧湿透的长发。

  火光映上她羞红的脸,晕开一抹难以形容的妩媚。

  他怔怔望她。右颊遭火烙伤的印记,确实丑化了一张原本清秀的容颜,可不知怎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隔着这样温馨的火苗,他忽然觉得她看起来--好美。

  美得教他的心跳莫名其妙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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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紫蝶见花信病情稳定多了,便搬了块大石头让他靠背,扶他坐起,又烹煮鱼汤喂他喝下,然后方拿出昨夜辛苦采来的药草,一面捣药,一面与他闲聊。

  不经意地,他问起她父母的事。

  「我娘很早就去世了,她身子不好,多年来缠绵病榻,在我八岁那年死的。」紫蝶黯然道,「后来我爹便带着我四处行医,前年我们到了西方大陆,他让我跟着一个老大夫学针灸,自己则到附近的村落义诊,结果因为一场传染病,也去世了。」

  父母双亡,那么现在的她岂不是孤身一人?一个女孩儿家,独自在异乡漂泊,不会害怕寂寞吗?

  花信一阵不忍。「妳有亲戚吗?」

  她摇头。「我们家人丁单薄,没什么亲戚。」

  「那妳回千樱国打算投靠谁呢?」

  「……我有个未婚夫。」

  「未婚夫?」他吃惊,「妳订亲了?」

  「嗯。他是我爹一个好朋友的儿子。」

  原来已经订了亲家了。莫名的滋味攀上花信心头,他瞪着紫蝶。

  「所以妳这次回千樱,就是打算去投靠他啰?」

  「我本来……是这么想。」她低眸,墨睫微颤。

  「什么意思?」他蹙眉,「妳现在不这么想了吗?」

  「我没把握他是否想要我这个未婚妻。」

  「什么意思?」

  「自从双方父母替我们订下亲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我想,他也许早就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她幽幽道,一面自眼睫下偷觑他,眼底带着点试探意味。

  只可惜他没察觉,叹息道:「其实我跟妳一样,也有个自小订亲的未婚妻,我们也只是很小的时候见过面。」

  她闻言一震,不觉停下了捣药的动作,手指悄然扣紧。

  「你……喜欢那个未婚妻吗?」她哑声问。

  「我早巳忘了她的长相,根本谈不上喜下喜欢。」他淡应。

  「那你打算娶她吗?」

  他沉默。

  她呼吸一紧,感觉连心跳都要停了。「你是不是……不想娶她?」

  「不要拿我的情况跟妳的相提并论。我相信妳的未婚夫一定会喜欢妳的。」他试图安慰她。

  可她却听出了这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你的未婚妻?」她颤声问,脸色发白。

  「我们情况不一样。」

  她没说话,呆愣了好片刻,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嗓音,颤着唇道:「是、是啊,但愿我们情况不一样。」她低语,继续捣药,只是手不停打颤,唇边噙着抹凄楚,毫无血色。

  怎么可能不一样呢?他的未婚妻就是她啊!

  她磨好草药,拿指尖沾取一些,在他伤处轻轻匀开,透骨的清凉沁入他红肿的伤处,他舒服地瞇起眼。

  正享受这几天来难得的畅快时,她忽然抓住他脱臼的手腕,用力一拉一折。

  这猝不及防的剧痛让他不禁低吼一声,「嘿!妳做什么?」

  「感觉好多了吗?」

  「怎么可能好?」他用力抽回手腕。「很痛……」他一顿,甩了甩手腕,忽地发现手竟能自由活动了。

  他睁大眼,不敢相信。「好像……真的好多了?」

  「我再帮你敷点药。」她再次拉过他手腕,拿草药轻抹。

  他傻傻地任由她摆布,怔望着她。这就是所谓的接骨吗?果真神奇!

  「干嘛这样看我?」她察觉他异样的眼神。

  「只是觉得妳果真厉害。」他赞叹,「这接骨术也是妳在西方大陆学来的吧?了不起。」

  「雕虫小技而已。」他真心的赞美让她微笑了,只是这浅浅笑痕才刚在唇畔荡开,便又迅速敛去。

  他看着她略带怅然的神情,剑眉一蹙。她似乎不太开心,为什么?

  「想不想听故事?」她忽问。

  「什么?」

  她柔声道:「我讲一个关于沙尘暴的故事给你听好吗?」

  「沙尘暴?妳去过沙漠?」花信惊讶,提高了声调。

  他从小好奇心便重,在亲眼看过雪乡国终年冰冻的雪山,又见了羽竹国不时爆发的地狱火山,便立志有一日定要造访祖父游记里曾提及的沙漠。

  没想到这愿望他至今二十四岁还未能实现,反倒是面前这位比他年轻的姑娘先他一步见识过了。

  「妳真的去过沙漠?」他再次确认。

  「是啊。」她点头。

  「哪里的沙漠?」

  她一面拿药草替他揉抹伤处,一面幽幽低道:「你应该也听说过,西方大陆上有个大国,总称自己的国家是『天朝』,居住的地方叫『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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