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突然蹦出的七王爷冷鸷的眸光,御史赶忙低头唯诺应是。
“去拿来!”他妹子的绝笔怎可落在那懦夫手中?
“是……下官已经请驸……卫将军交出作为证物,但卫将军不肯出面。”
“是吗,不肯出面?”李风扬瞳中酝酿骇人的风暴,让御史不由得吞吞唾液。
好,不肯出面?
李风扬陡地抽出配剑,只见银光闪耀剑回鞘,身旁一株碗口粗的树已然一刀两断。
***
永宁公主自尽、夏天殉主--
这消息一传入犹留在将军府的冬天等宫女耳中,哭得几欲昏厥。
当时东方的天空已露出曙光,金灿的天际云彩恍若招魂幡,冬天等宫女决定不愿苟生,愿追随永宁公主于黄泉,竟在房中上吊自尽--
还好总管卫英发现得快,除了一、两个人喉咙受伤较深之外,其余无恙。
此时冬天等人皆已视将军府的人如敌雠,对卫英更是没好脸色,为防她们再次寻短,卫英只有命人看守她们。
“冷静下来了吗?”卫英送来早膳,问了守门人几句话便踏进房内。
没人回话是意料中之事,卫英让送膳的婢女放下膳食出去。
“将军呢?”冬天在他出门前用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
肯开口说话是好事,但是这件事就……
“不要骗我。”一眼看出他在思索答案,有作弊之嫌,冬天又说。
卫英缓缓叹了口气,“将军……在二夫人身边。”
他担心地看看冬天的反应,发现她冷静得骇人。
“那是因为二夫人落水后身子虚弱,胎儿差点不保,所以将军才……”
“不用说了。”冬天回眸望着跟她同样表情的姐妹,落下愤恨的泪水。“我们知道,都知道……”“将军他……”卫英还想为自己主子辩驳几句,一名侍女已经奔了进来。
“总管,一个自称七王爷的人上府来说要找将军,见人就砍呢!”
“七王爷?”卫英攒眉思量,没听说什么七王爷呀!
“总管,请你快去处理吧!”侍女又催。
卫英想还是先出去照面再说,脚尖一旋便奔了出去。
通报的侍女原也要跟出去,却又忽然回身朝冬天等笑说:“算你们公主还有一点羞耻心,知道自己活着也只是多丢脸,自个儿先跳水,省得今天公堂上丢人现眼。”
“你--”宫女们还未来得及反应,侍女已经出门了,徒留愤恨在她们心中。
宫女们又掉了泪,“冬天,我们只能这么见公主留下洗不清的臭名,却一点都无法使力吗?”
“你们相信公主吗?”冬天反问。
“信!”众女异口同声。
永宁公主生长在宫中,难免沾些骄纵之习,但是她绝不会做出伤人性命之事,何况她是真心想和离回宫,何必多此一举对付苏虹月?即使要对付她,依公主的聪慧也可以想出更好的方法。
冬天见众人一心,感动一笑,“我会为公主报仇。”
“报仇?”
冬天笑笑,不再解释,走至房门回跟守卫说:“我认得七王爷,你们快带我去正厅,免得总管误伤真正的七王爷,闯下大祸。”
守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相信。
“快,去迟了只能为总管送牢饭了。”冬天催促。
守卫衡量了下,才推派一人送她至大厅。
大厅上只见狼藉一片,家具倒的倒、损的损,下人远远躲开,厅中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将军府守卫,唯一站着的除了摇摇欲坠、伤痕累累的卫英,就是杀得兴起的李风扬。
痛快、痛快!他非要毁了这座烂府邸不可。
冬天越过人群,踩过残片,来到卫英和李风扬之中,面向李风扬盈盈下拜。
“奴婢参见王爷。”
这一着变棋让人傻了眼,这个杀进府中大闹的匪徒是个王爷?
李风扬回剑身前,“你是欢儿的侍女?”
“是。奴婢该死,竟无法保护公主……”
真是王爷?满身伤痕的卫英脑中混混沌沌,眼前一黑砰然倒地,但没人敢进来善后。
李风扬看也不看他一眼,“卫如豪呢?”
“在二房苏姑娘房中。”冬天垂眼以答,料定王爷必跳脚大怒。
果然,李风扬一听睑色更黑,“你说,卫如豪不去邺水畔寻找欢儿,却窝在温柔乡中享受软玉温香?”
“是。”
“我要杀了他!”李风扬一转身,看热闹的下人们骇然逃开。
“稍等,王爷。”冬天抬头阻止他,“让下人去请将军出来吧,奴婢好将事情始末禀告王爷。”
李风扬停住脚步,回头。“什么事?”
“公主出走投水之前发生的事。”
抓回丢开的理智,李风扬接受冬天的提议,让她派了一个下人去月转楼请卫如豪过来。冬天顺便叫躲在外边的下人把这一场混乱清理掉,换上新家具,将受伤的人抬下去敷药治疗。
看她指挥若定,李风扬稍稍分心称赞道:“你很伶俐。”
“谢王爷夸奖。”冬天冷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只是公式化地答道。“这一切要从那些流传在京城的谣言说起……”
随着冬天的诉说,李风扬的情绪起伏不定,听到最后,手一扬,又将新换上的家具一掌劈碎。
“该死!”
“敢问王爷说的是谁?”卫如豪沉郁的声音由厅口传来。
李风扬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声音,冷冽眸光往他身上扫去。
“你。”
早知如此,他两年前就不该再度离京,若他留在京城,或许欢儿就不会遇见卫如豪,也不会遭此下场。
两个男人一坐一立,分毫不肯相让地对峙,谁也移不开眸光。
久久,冬天说:“将军请坐下谈吧!”
李风扬冷哼一声,“把欢儿的绝笔拿来!”
冬天一颤;公主有留下遗书?
卫如豪垂眸在下座坐下。“此书……是公主留给末将。”
“胡扯!”李风扬想拍掌才发现茶几适才已经让他劈碎,他满面杀气腾腾的怒道:“从你欲将欢儿送官那时起,你就丧失了看这封信的资格。是你逼死她!”
笨蛋欢儿!死了还拥有什么呢?
卫如豪仍是面无表情,“人证俱全,有人指认。若是公主清白,官府自会还她公道。”
“如果那贱民的婢女是人证,欢儿的婢女为何不是人证?你根本一味袒护那贱民,难怪欢儿心灰意冷。”李风扬一听冬天叙述就知道欢儿认罪是因为她伤心透顶。
哀莫大于心死,心都死了,天下还有什么可畏可惧?
“虹月无此必要诬陷公主,况且虹月有孕在身,不会拿她和孩子的生命去陷害一个将要离开将军府的人。”卫如豪缓缓答道。
“将要?”李风扬不明其意。
“公主在昨日回府之后已和驸马达成协议,和离。”冬天补充道。
只觉一股酸痛的情绪从胸口传出,李风扬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眼睛有些酸涩,但却没有流泪,只是难受不已。“看破得太晚了……”
傻子。竟然决定要走,大可回宫,依照议、请、减、赎之优法,谁能定堂堂一个公主的罪?欢儿不会不懂。
懂,却仍寻死,只是为了眼前的男人吧!
“不值得……”李风扬情绪激亢,双眼布满血丝,恨不得立刻亲手宰了卫如豪。“拿出来,你这个男人不配拥有它;如果你坚持不交出,你看本王如何整治你的小妾!说来她也算是逼死欢儿的元凶,本王不会心软。”一字一句说得极缓,暗示着卫如豪,他绝对会做到。
他甚少自称本王,也很少以王爷的权势施加压力,但今天他真是气疯了。
卫如豪收紧拳,又一松,半眯着眼伸手入怀拿出他都未曾细看的信笺,因为,适才月转楼中虹月在旁,他不忍她受刺激。
李风扬立即窜至他身前夺去信笺,摊开一看,上面只寥寥数语,却令他血脉偾张,一道凌厉目光射向卫如豪,该死!
念头甫出,李风扬已经一掌挥出,但卫如豪却任那威力狂猛的一掌将他震离椅子,接连撞倒几张椅子后停在厅门。
卫如豪起身拭去嘴边的血渍,双眼瞬也不瞬地望着李风扬。
“你以为这就够了吗?”李风扬喘着气,瞪着站立不动的卫如豪,信笺让他紧握在拳,已经皱了。一掌无以消他满腔愤恨,但能如何?欢儿不会再回来了,却留下这种遗言,知道最疼她的兄长不会让她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化成邺水泡影……
闭上眼,李风扬丢下信笺,信笺飘然落地。
“皇兄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他回头,问着静静流泪的冬天,“要走要留?”
“奴婢要留下收拾公主遗物,不愿一丝一毫留下。”双眸满是水气,冬天颤声答。
李风扬纵身跃过卫如豪身侧窜出门,打算再回邺水畔等待。
府中守卫、下人等皆松了一口气,瘟神总算走了。
卫如豪趋前拾起满是皱痕的笺纸,胸口隐隐作痛,他咬牙忍住将笺纸抚平--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