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欢却是幽幽一叹,抬起清澈似水的明眸问他,“如果是本宫呢?”
翠芹哭道:“王子犯法与庶人同罪!将军,您要想想二夫人啊!”
卫如豪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的唇,等她说话。
他宁愿她趾高气昂地告诉他--不是本宫!而非如此平静地瞅着他。
公主心中一叹,她带来的痛苦,由她结束吧!
“是我,是我推她下水。”
“公主?”
“大嫂!”卫如杰不信地叫,“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承认?”
“本宫早看她不顺眼。”李欢冰冷的眼神撇向一边,藏在长袖里的手却隐隐颤抖。
卫如豪闭了闭眼,以不带感情的声音下令,“押到柴房,天明送官!”
***
岂有此理,混帐!
李风扬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杯子立即嵌入桌中寸余,带来酒馆一时的宁静。
半晌,酒馆又恢复了喧哗,好像没发生什么事。
“难怪人家说皇宫里是最淫乱的地方,看看永宁公主就知道了……”
“闭嘴!”李风扬随手射出一只筷子钉住说话人的桌子,吓得酒馆中又是一阵寂静。
他本在山中练功,待他练到个段落从山林中解脱后听闻唯一的同母妹妹大婚,已经是婚礼后五个月的事了,他立刻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祝贺,不料一进城便遇上那种阵仗,老实说,要不是发现那个遭调戏的女子是自个儿妹子,他才不会趟浑水。
下午分手后,他没有马上进宫,而是找个客栈住下,好好睡个大觉,补回旅途劳顿耗费的力气,要不是过累,他怎会失手败给那个现任驸马?
等他睡饱,打算吃个饭菜进宫找老大晦气,未料竟然从这些市井小民口中听到这么多不堪的话,气得他怒发冲天。
丢下几个铜钱,李风扬趁夜潜进皇宫,凭着记忆找到御书房。
“谁?刺客!”御书房前的禁卫车见是陌生人,立即扬枪上前。
“哼!”李风扬心情正差,连口都懒得开,一脚踹飞赶着送死的先锋,打算今晚用这群无用的家伙先消消火,以免等会儿把老大打死,自己找霉倒。
可惜天不从人愿,皇帝不乖乖地发着抖躲在龙椅下,反而跑到前线来打乱他的兴致。
“住手!”
“圣上,这里危险……啊!”忠心耿耿的禁卫军被一枪划过胸膛,没了下文。
皇帝叹息的看着自己火爆又带邪气的兄弟,显而易见他浑身带火,这时阻挡他似乎不是明智之举。
他是明君,是明君就要宝贝自己的性命,留着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见李风扬快把他的禁卫军清理光,而他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皇帝这才朗声说:“住手,他不是刺客,是七王爷!你们退下。”
一干伤兵倒霉的成了出气筒,还得叩头请求恕罪。
“风扬,怎么……喂!”皇帝接住他不由分说的一拳,“殴打当今皇上,你该当何罪?”
“罚我为民除害,把你这昏君踹下龙椅好了!”
“来来来,有什么话进书房谈。”皇帝好脸色地说。“见过母后了吗?”
唉!家丑不可外扬。
李风扬一等皇帝摒退左右太监,关上御书房的门,立刻切入重点,“我问你,你有没有听到欢儿的传言?”
一听,皇帝就知道李风扬为何会气冲冲地来找他碴了,也只有欢儿会让他们兄弟俩失去理智。慢条斯理地喝一盅茶,皇帝才说:“稍有耳闻。”
“才稍有耳闻?”李风扬又想活动筋骨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欢儿偏就不找朕这皇帝为她出气,朕总不能为了一点未加证实的鸡毛蒜皮小事去跟臣下兴师问罪,岂不贻笑大方?”皇帝的理由很充分,偏偏李风扬就是听不顺耳。
“都怪你,给欢儿找那什么烂驸马!东挑西挑挑中那种王八羔子委屈欢儿;你是不是忘了,母后交代我们要好好照顾欢儿的?”他重重坐下。
皇帝不以为忤,只是笑得有些狡猾。
“风弟是不是忘了,母后是交代‘你’跟朕,而你一离宫就是好几年,还敢跟朕提起母后的交代?”
“不要叫我风弟!”李风扬瞪着自己这阴险狡诈的兄长,不得不佩服父皇选太子真是选得妙,也只有他才能治得一票狼虎豹服服帖帖。“你是皇上,难道就眼睁睁地看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受苦?知不知道现在京城中说得多难听?我看你整天坐在这张烂椅子上也没空去城里酒楼饭馆打听,我说给你听好了。”
于是李风扬将他所听所闻的一五一十转述,顺便加上一些调味料。
皇帝愈听,脸色愈沉,难怪他派出的探子说得语焉不详。
“可恶!”皇帝难得发脾气,一拳敲穿上好桧木桌。
李风扬叹了一口气,“你最近有没有看过欢儿?”
“没有。朕宣欢儿入宫,欢儿总以‘身体不适’打发。”
“身体不适?哼!”李风扬哼笑一声,“这句话倒有八分真,欢儿瘦了许多,一点都不像成亲未满一年的新妇,活脱脱像个怨妇!真弄不懂你怎么选的驸马。”
“驸马是欢儿自己挑的。”皇帝爆出内幕,任兄弟在那哇哇大叫。
身为一个兄长,又是一个皇帝,他以为自己能给妹子一切最好的,而他确实做到了,除了那个驸马。
欢儿说,有感情的婚姻才能幸福,她要平西将军卫如豪当她的驸马,即使知道他已经有个论及婚嫁的意中人,她愿意与他人分享一个丈夫。
本想当作不知卫如豪有意中人,直接将欢儿许配给他,他却不愿娶公主宁愿娶平民,万不得已只能照欢儿所说,允他纳妾。
如果早知会是这样的情形,他宁可让欢儿恨他,也不会将她许给卫如豪。
少女的迷恋只是一时,相处却是一辈子,当初他该拒绝欢儿!
“欢儿怎会这么糊涂?”李风扬皱眉,“现在想想该怎么办吧!”
“朕要让他们和离,即使欢儿不愿意,架也要把她架回宫来。”皇帝墨深的瞳中射出一股决心。“好!皇上就该这样……”
“启禀皇上,有急事禀告。”太监总管跪在御书房外说道,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兄弟俩对看一眼,“你在外面禀告吧!”皇帝说。
“是。”太监总管吞了口唾液,不敢保证自己报告后是否还有小命在。“平西将军府传来恶耗,永宁公主投河自尽,已遭灭顶!”
闻言李风扬猛抽一口气,冲出御书房揪起太监总管,激动地摇晃着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青天霹雳的消息震住了他,李风扬告诉自己,是他听错了!
“永……永宁公主……公主,投河自尽!”
“不可能!”李风扬一把将太监总管丢开,回身朝走至御书房门口的大哥大吼,“告诉我,是我听错了,你没有听到!告诉我啊,老大!”
皇帝阴寒着一张高贵俊逸的睑,肃杀之气逼人。
“你没有听错,欢儿自尽了。”
爱笑的欢儿、淘气的欢儿!
他不信!
李风扬瞪大双眼,心痛如绞,是谁逼得她自尽?他一定要把那人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
第六章
黑浊奔涛如龙的邺水滔滔而去,并不因为众人的寻找而减缓它逝去的脚步。
月已西沉,东阳渐升,星夜的打捞工作延续到晨曦初现,然而成果不变。
“找到人没?”奉命前来的御史再一次问着替换上来的士兵,得到的是不知已经重复几次的回答,跟随同来的李风扬冻着一张脸。
李风扬已换上锦衣华服,尊贵之气势自然而然散发出来,不再是市集上那个粗衣侠客。
他凝视着水面已经两个多时辰,一动也不动?像要看穿邺水找出妹子。
第一眼看到邺水的汹急,李风扬就知道,决心寻死的欢儿生还的机会渺茫,但是死也要见尸!他不要以后回京只能凭吊妹子的衣冠冢--
“王爷,是否到附近农家用膳?”御史恭恭敬敬一揖。
“不必--发现公主落水的是?”李风扬突然想起询问第一目击者。
“住水边的老农。”御史不敢稍缓,“公主深夜来奔,老农心中害怕,并不让公主两人入内,而后公主拿出铜钱要老农转交信笺到平西将军府自有后款,老农满口答应,谁知走出屋子不到几步路便听到落水声,他探头一看,岸边只剩一人独立,不等老农呼救也跳了下去。下官研判,宫女夏天是殉死。”
“平西将军呢?”
“驸马只是指派人手参与工作,并未出现。”
那混帐!李风扬恨不得立刻拧下卫如豪的脑袋祭水!
“公主留下的信笺呢?”他严厉的问。
“这……在驸马手中。”
“他不再是驸马!”卫如豪糟蹋了欢儿的情意,不配当驸马!
在宫中,欢儿是受人骄宠的公主,却愿意下嫁,卫如豪还有什么不满?别的官宦人家三妻四妾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欢儿是公主!
他是不讲理,那又怎地?他就是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