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喜宝,你可要保我安安全全地纳凉啊。」笑语一句,轿帘接著放下,完全无视身旁的动乱。
「主子!」还在说笑啊?
「是山贼!」有人突吼。
「啥?」不会吧!当真……好的不灵,坏的灵?喜宝愁眉苦脸地朝轿子看去。
「保——保护大人!」什么商旅的伪装也不管了,只是被抓来充数的假护卫们放声喊道。
虽然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已经收了钱就要有道德,只得摆出好看却没什么用的阵仗,纷纷抽刀出鞘,严防贼人来袭。
「对、对!你们跑了就没银子拿了!可别让他们过来啊!」喜宝忙躲在其中一人身後。
只听震动地面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来人不仅颇有规模,其态势更是奔腾汹涌,撼摇步立。
「在上面!」有人警觉大喊。仰首一看,就见十数匹壮马竟从半陡的山坡驰骋而下,直直冲向他们!
「我的天!」喜宝赶忙抱头蹲下。
浓密黄沙伴随对方的侵略而大举席卷,乾燥的土尘一时间铺天盖地,刺痛了众人的眼,就在这视线不清且防备松懈的瞬间,大批贼人已经扑杀至面前。
吆喝及叫骂响起,呛鼻沙幕中,根本不及反应就遭袭,更有好些人在慌乱中敌我不分地胡打一通。
「你……你你你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目无法纪,难道不怕——」话还没说完便被踹下了马。
「是你天王老子!来教训你这爱讲道理的儿子!」这如洪钟的回应让数名山贼一同放肆大笑。
哀叫声不绝於耳,又是有人跌落在地,偶尔还听到有人大喊:「你们怎么这么大力?」之类怪异唐突又不合状况的话语。
混仗中,像给排开了条路子,在窒碍困难的能视度下,却隐约可见藏红色的厉风迅速地朝著蓝顶轿奔去,丝毫没有犹豫。
「啊。」轿中缓缓地透出话音。「莫怪打得不怎么认真,真是冲著我来的。」这么多人都只是掩护,那红色披风,才是王。
「主……主子!人家杀来啦!」天哪地哪,他喜宝今年才满十三岁,是个童男,虽然有点小奸,但是也是给主子逼的,还想活久点享受享受啊!小小的个子紧挨在轿边,蒙著脸簌簌作抖。
「誓……誓死保护大人!」他他他……们会不会演得太逼真了?围住轿子的几人面对著那冲驰而来的强大气势,开始不能克制地抖著音节,语调虚软无力,但身体却很有劲儿地想往後跑。
「誓死?我真讨厌这句话……」轿中传出幽幽低叹。
死有什么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这种愚忠,是他最厌恶的。
「啥?」喜宝只听到主子开口,却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都给退下。」淡声命令著,轿帘上的流苏轻轻晃动著。
「邢……不,大大大……大人?」假护卫不明所以,也不知该有何反应。
「退下。」再简单不过的两字,薄然的语调,却使得几个僵硬又思考空白的人像是被下了咒般,乖乖退至轿旁。
黑色的骏马冲至轿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拉起了头,险些踏烂那蓝顶。马上的蒙面人拉扯缰绳,驭著看来似乎脾气很不好的巨大坐骑,居高临下,扫视著一旁其余人後,将目光放在翻起的帘门上。
气流中的暴乱尘沙开始沉淀而落,一著白衫的修长身影从轿中站出,仿佛沾不上周遭那厚重的黄土,温文尔雅的特质犹若无法磨灭的强烈刻印,在第一眼就轻易烙上观者心底。
白衫男子的身形十分飘逸,举止优雅;墨黑色的长发稍扬,纤细柔和,仿佛周遭急骤的气动都因他的出现而放缓屏息。轻慢抬起首,那极其俊美的面容更是几乎能让人看闪了神。
他的五官细致绝伦,却无多余的脂粉味;一双明目澄澈无瑕,流转间顾盼生姿:白净的肤色加以那显著的脱俗气质,更有凡人天仙之感。
他将美眸对上那藏红色披风的人,然後,和善地微笑。
後头有几名山贼看得一楞一楞的,大刀险些劈回自个儿身上,怎么也没想到世上居然有如此绝色的丽人!
「咦咦?」不远处的一个白发壮汉就拉回自己的飞魂,惊讶地大嚷道:「糟糕!咱们搞错人了!明明是要抓『阁老』的,怎么会是这种毛都还没长好的小伙子?」弄错啦,弄错啦!看那长相,别说是「老」了,他怀疑,这家伙有没带把儿都还是个问题呢!
一旁躲著的喜宝抖了下,先是瞥了那白色背影一眼,然後又哀哀凄凄地把眼珠子给转去瞪著天。
胯下的马儿不耐地喷著气,那藏红色披风的头子垂低淡色的眸瞳,没有理会同伴的叫嚷,只是和白衫男子对视著。
倏地,那头子迅速地伸手入怀再抽出,「唰」地一声,一道狠冽黑风在刹那疾扫过白衫男子身侧,甚至没让人来得及张口呼喊,就直袭他後头的八抬轿,喀啦声响震耳欲聋,雅致蓝轿顶立刻断成两半!
众人被这一霎时的压迫感给慑在原地,回神定睛细看,一条黑长鞭被握在那头子手上,只瞧藏红色的披风轻扬,长鞭便像是自己有著生命似,「咻」地回绕上了主人的膀子,犹如豢养做来当武器的毒蛇般,诡异凶猛。
「啊!」假护卫们早就惊得坐倒在地,使不出力气逃了。
白衫男子动也没动;喜宝则没能如他主子那般镇定,吓了好大一跳,几乎是四肢跪地,用爬的远离那散落掉下的碎屑。
那头子握紧了手中长鞭,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过目光,只一迳沉默地盯著男子美丽镇静的轮廓不放。
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只听男子那清雅的嗓音,不愠不火地道:
「别伤害他们,如果你们要找的人是名为『邢观月』的,那么,就是在下没错了。」
话才落,那头子眸底闪过精光,肩膀一动,左手黑鞭再出,准确地卷上了白衫男子的腰,驾驹用力一带,才眨眼就把人给掳上了马!
「天哪!」眼睁睁地目击如此粗鲁情景,其余人皆下意识地齐声惊呼。
可惜这惊慌的叫唤没能让冲射而出的骏马停步。假护卫们怔愣愣地还来不及站起来跑呢,就被人挡住去路。
「还看什么?你们的对手是咱们!」几名山贼笑著拿出一捆捆绳。
啥?!这这这……这些山贼是玩真的?不会吧!
一群还以为是在演戏的家伙目瞪口呆,根本没料到情势往如此发展,那什么邢公子这样给人抓了走,那他们怎办?怎办?
真的……要跟这些凶恶的山贼打架吗?!
「不……不要啊!」之前没说会这样的!不是都作戏吗?不是吗?「哇啊啊!」只能惨叫。
「别打我、别打我……痛!不要踩我的手……唉唉、唉呀!」喜宝一个人匍匐爬出战场,退到安全地带後,灰头土脸地站起。
拍拍胸脯,大口大口地喘气,再收收惊,踮著脚遥望著那就要看不见的红点,他的眉头打成死结。扁著嘴,好可怜地喃念道:
「您可得平安回来啊……主子。」
他喜宝一定会多烧几炷香诚心祈福的,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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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这种经历……还……真是新鲜啊。
邢观月被长鞭绑著,像是布袋一般给丢在马背上动弹不得,虽然这人驾马的技术好像不错,但是这姿势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这位……大哥。」不晓得这人究竟是什么面貌,只好找了个最平常的称呼,在可怕的颠簸中试图唤道。「可否请你停一停……」微弱的话声被吞没在速风之中。
藏红色的波浪在他头上飞舞著,微侧首,稍稍睇到了那披风底下的身段,轻敛眸,他道:
「……若是再不停,在下可能就要……吐……」
「吐」字才出,他就感觉往後退的景物忽地整个拉住,身子骤轻,一阵天地颠倒,正想著自己大概会跌个七荤八素时,腰间的缠鞭一紧,肩处给拍了下,就让他端端正正地双足贴地站定。
邢观月顿了顿才适应过来。他轻轻微笑:
「多谢。」
那头子似是皱著眉,哼了声,正待提鞭将他押上马,又听他道:
「邢某不会武功,没办法和阁下打斗或逃跑,所以,可以请阁下把鞭子收回去吗?」即使是在如此糟糕的情形下,美丽的脸庞还是看不出有半分狼狈感。
头子迟疑了会儿,并无依言,只是戒备地瞪著他。
邢观月倒也没有强求,仅安静不再言语,不过却惹来头子更强烈的注视。
「可以走了吗?」蒙面布下的声音带点特别的粗糙。盯著邢观月略白的面色,头子心里甚为不悦。男人还这么文弱,简直没用至极!
「大概还不行。」邢观月淡淡地蹙眉,仿佛身体多么难受。见对方露出鄙视的眼神,他一点也没在意,反而温温吞吞地笑道:「阁下使鞭的技巧当真出神入化,就算是邢某世面见得不广,但也知如此武功厉害的姑娘,应该也是很少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