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红发贼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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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恭敬的语气变了,连用词也都简化,她听得不习惯,却又矛盾觉得这样才适合他。

  被他拉到一凉亭中坐下,桌上已备有数盘吃食。她本想这下他该把手收回去了吧,却不料他举箸夹著点心,左手还是牵得紧紧的。

  「你……你这样我怎么吃?」她只得找理由化解尴尬。

  他在她碗里放了些糕点,笑道:「你不是双手都能使用么?」

  他没说错。

  她有些恼了:「原来……原来你这么霸道。」怨怨地下定结论。

  「没错,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喜宝捧著一壶热茶上前,在经过她身边时,小声嘀咕。转瞬又换个笑脸,道:「主子,请喝茶。」将茶杯斟个八分满。

  邢观月甚为有礼,道:「谢谢。」

  这再平凡不过的谢语却让喜宝浑身抖了起来,背脊像爬满蚂蚁似的。

  「主子……您今儿个还……真……真是客气。」完蛋,一定是刚刚那句话被听到了啦。

  他淡淡一笑。「你去把西厢房腾出来,让祖姑娘能够歇息。」

  「啥?」喜宝脸一垮。「这红毛……祖姑娘不是要住东厢么?」总管已经安排好了啊。

  「这茶有点涩。」邢观月淡蹙眉,懒懒地放下杯子,扬起美丽的笑,道:「你去是不去?」温温软语,却暗暗藏刀。

  「去!去!我现在就去!」天哪,他不要爬天山采茶叶,上回去一趟,他差点累得命都没了!「我一定把房间打扫得乾乾净净,一定!」

  「咻」地一声奔向西厢,勤劳得不能再勤劳。

  祖言真望著那冲锋而去的背影,好半晌才调转视线看著邢观月,在心里付道:不知他平常到底是怎么欺负那八宝饭的?居然会怕成这样。

  「你不吃么?」即使被人瞪视,他依旧温文笑语。

  瞅著他,她好不服气。她一个晚上的心慌意乱,他却若无其事,如什么也没发生般,笑得这样云淡风清,相较之下,她就好像个傻瓜一样。

  垂首睇了睇自己和他交握的手,她不甘心自己的情绪遭他任意摆弄,他既然不在意,那她也要不在意。

  深深吸一口气,她拿起桌上筷子,夹了块白糖糕一口晈下。

  甜甜的味道在她嘴里散开,入口即化,清爽不油腻,她证道:

  「好吃!」整块都吞下肚,表情直率开心。她真的饿了,别说她一路上只啃馒头,就连在山寨,她也不曾品味过这样的精致美食。

  邢观月吃了一点便停下,倚著下巴,微笑地看她用一只手狼吞虎咽。

  「只有你一个人来?」他轻声问道。

  「嗯……啊。」她抬起头。「我把火儿放在客栈里,得把它牵来……还有……」

  欲言又止的。

  「还有?」

  「能不能……」她面皮发烫。「帮我写封信回寨里,告诉戚爷巴爷,说我在这里?」她微窘,再一次觉得自己这回真是太冲动了。

  他倾首,轻轻勾起唇角。「好。」

  思量了会儿,她认真地问道:

  「我可以见我阿爹么?」见他好似面带迟疑,她赶紧补充道:「我不会坏事打草惊蛇的,只是想看看阿爹而已。」不论是被关在哪里,她真的很想见他一面。

  「这个么……」他顿了一顿,道:「时机还不到,现在不行,不过如果你能多待几天,是可以想些办法。」

  「真的?」她好高兴,真的好高兴!拼命地感激道:「谢谢你!」她真没想过,他能够这么帮她的忙。

  尤其是……他们初识的情况是那么样地糟糕。

  「不用谢。」他薄笑。「邢某也收到你的谢礼了。」从腰间掏出一块铜钱大小的玉,他柔声道。

  她一楞,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怀里,真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落了这东西的。

  「昨儿晚。」邢观月好心地提醒:「你昨儿晚头也不回地跑走了,掉在我房里。」他轻笑著,水漾的眼眸轻眯。

  本来还告诉自己平常心的,被他这样一说,她又忍不住忆起他吻了她的情景。

  他的唇……好软。

  看他还牵著自己手,他的肤色比起她,不仅白皙许多,触感亦非常柔细,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她……

  实在不喜欢这般模糊彷徨和胡思乱想。他是吓到她了,但她祖言真天性就不是个被动的女子。直视著他,她道:

  「我是一个粗人,不懂你在想些什么,如果你是在开玩笑的话……」吸了一口气。「就赶快停止。」好端整严肃。

  邢观月瞅著她认真的模样,又露出了那种稀奇的困扰笑意。

  能把谈情说得像是谈判,真是……很有趣哪。观察她的反应,猜测她的情绪,

  每一回都有新发现,该怎么说呢……真可爱。

  祖言真大概一辈子没想过有人会认为她「可爱」吧。她只道:

  「你究竟在笑什么!」她是……她是烦恼了一个晚上,才决定厚起脸皮问出口的。

  「不……」他支著额,慢慢地才顺了气。抬起眸,他缓缓伸手,轻撩起她红色的发丝。「老实说……我还真怕配不上你。」他不够真,又是个不忠不义之徒……

  待她知晓所有真相之後,可别要嫌弃他才好哪……

  「咦?」她怔住,瞪著他将自己乾燥的发丝掬近优美的唇边,轻轻地细吻。「你……你干什么?」这又……这又是干啥?调情么?她抢回自己头发,被他这样稍稍一挑弄,又立刻面红耳赤。

  真是太危险了。她开始了解,他看中的人,才会有这种令人心惊的「待遇」。

  他一笑,恢复那闲雅,道:

  「得问问戚爷和巴爷,商量一下怎么救出你爹。你就先待在这儿,伺机行事。」漠视两人之前还未有结论的话题,他只道:「你寨里的信差能帮忙吧?」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硬生生地转移话题,虽然心底似乎感觉失望,但阿爹的事比她自己的事重要多了。

  她一整思绪,道:

  「你说三水?」总觉得他的语气怪怪的。

  他缓慢地勾起唇,莫测高深。

  「正是。」

  00Q

  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三水将信送达,等戚爷巴爷来到,等时机成熟。

  她想见阿爹,也得等。

  希望一切事情……能尽快结束……

  那么结束之後呢?

  「……总之啊,主子那个人怪异至极,你都不知道我让他虐待得有多惨,成天被吆喝来吆喝去的,除了要跟在他旁边受气,兼顾打扫,他要整人的时候,还让人下厨,不合他胃口,他就会想另外的花招,我上回就为了采茶叶,差点啊……」叽哩呱啦。

  祖言真忍不住闭了闭眼。她从窗外移回视线,盯著那趴在地上碎念的小个子。

  「你都不会累么?」讲了好些个时辰了,内容不外乎是,他主子虐待人、他主子爱整人、他主子欺负人、他主子戏弄人,还有,他主子压根儿是个表里不一的大坏蛋。

  来来去去,反反覆覆,还不是在讲同一件事?

  喜宝苦命地擦著地。呜……西厢的地板怎么也擦不亮。

  「我……我是在警告你,可别被他骗了都不知道。」他抹去鼻头上的灰,索性不忙了,神气万分地坐在地上。

  她瞅著他一会儿。「是这府里没人听你讲这些吧?」

  「咦咦?」喜宝跳了起来。「你当我喜宝什么人,要落魄到找你聊天?」她以为她是谁,他稀罕和她熟么?哼哼。

  他是看她救了他,所以好心提点,免得啊……睇著她摆在桌上的斗笠,他盘腿一屁股坐下。

  总算肯安静了?祖言真挑眉,不知道邢观月是怎么忍受得了的。

  不料他却突道:「喂,红毛怪,我知道主子为什么对你有意思。」

  祖言真眼一眯,两指折断桌上红烛,朝他弹射而去。

  「哇!」正中他额心,像被打了个爆栗,劲道不小,疼得他往後翻倒。「你你——你干什么!」凶婆娘!

  「你要不是邢观月身边的人,我就抽你一鞭!」她冷道。

  「啊啊?」要打是么?喜宝翻身坐起,用力地揉著额头。「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又没说错!」

  本来就红毛啊!

  见她一手探腰,他见风转舵,连忙道:「好嘛好嘛,你是黑毛,是黑毛!跟咱们一样是黑毛!」行了吧?

  她轻哼一声,搁臂上桌。其实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我刚说到哪儿?啊,对了,我知道主子为什么对你有意思。」他放下手,额头上一个红印看来十分滑稽。「以前有公主郡主啊喜欢主子,不过却从来没让他动心过,主子说什么人家只是喜欢他的外在,这种喜欢不算真正的喜欢,而且他不要那种只会娇羞绣花的女子……我知道嘛,就像胖子会向往瘦子的身材;而瘦子会希望变胖一样!主子老是扯谎,所以就喜欢人家诚实;他自己心机重,就爱那种直肠子的人……」

  他愈讲愈起劲,愈讲愈像大师,指著祖言真,一口断定道:

  「还有还有啊,他长得像个女人貌美,所以就选了个容貌不怎么样的男人婆。」哈哈哈!很有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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