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戚爷欲跟进,被巴爷拦下。後者摇了摇头,两人便开始动手做好自己本分内之事。「还杵在那干啥!不用干活了?」转身吆暍去了。
祖言真走到空地後面的柴房,先是在附近拣了些不知名的杂草,才进屋坐下。
撕开小腿处染血的衣布,是刀伤,虽不见骨,却也寸寸入肉。
她先将血迹给擦乾净,然後把杂草放进口中嚼碎抹上,待从怀中掏出乾净的布,额上却已布满薄汗。
有些手软无力,或许是因为流了血的关系。喘了几口气,忽然觉得好累。
伸长了臂想将巾布绑上腿,但那痛楚让她无法如愿,艰难地试了几次,怎么也弄不好,她颓丧地低首,索性放弃。
「祖姑娘?」
一句温声的轻唤,从外头飘进,好似一瞬间让她的双肩轻松了些。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只道:
「你来得正好,帮我一下吧。」晃了晃手中布条。「过来帮我包扎伤口。」头一仰,她就趴向身边叠放整齐的柴堆。
对於她首次的主动,虽然情况好像不太有礼,但邢观月并没有拒绝,行至她面前坐下。默默地接过布条,他微弯身,动作漾柔。
她从自己手肘中睇著他,忽道:「你换回来了?」
「嗯?」将布面压上,他感觉她的腿细微地震动了下。
「我说衣裳。」她伸出手指指,轻快道:「你被我绑来的时候,就是穿这件白衫的。」比她丢给他的合身多了。
「啊。是元大婶帮邢某洗好的。」他微笑,手上动作轻到不能再轻。「元大婶真是个好人。」还说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
「连元大婶你也收服了?」她语气微吃惊。那悍大娘,可是连戚爷都得敬上三分的。「一两三两元宝不说,然後是戚爷巴爷也都卖了面子,亲近我的人一个个都靠了你,不仅男女通吃,还老少咸宜,你可真够厉害。」连苍降好像也在私底下和他有了默契,不论是给抓住弱点还是被收买人心,短短时间内能渗入如此,这样下去,整个山寨易主都不用太稀奇。
他轻轻地「嗯」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垂首全神贯注。
瞅著他片刻,她终於忍不住笑出一点声音。
「你虽有过人的聪明才智,但是,其它部分实在不太灵巧。」只见那布在他手中怎么也不听话,压著左边,右边就松了;弄妥了右边,左边却掉了。「手真的好拙……」看得人都不禁心焦。
他仅笑了一笑。「祖姑娘懂医理吗?」
「咦?」顺著他的目光望见自己抹上的草泥,她道:「我哪懂什么医理,不过是小时候发现这种草有凉性能止疼,就一直都这样用了。」她练功弄得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却又不想让人发现,只好自己学著处理。
不过,还好是她,还好不是意真。这种苦,她一个人受就够了,她比较坚强,比较忍得住。
「小时候……」若有所思地喃著。「你……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这样不爱惜自己,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什么?」太小声了,她没听清楚。
他不语。察觉她又颤了下,才微微侧著纤皙的颈子,柔声道:
「若是痛,就不要逞强。」像哄孩子般轻语。
她一怔,刚好对上他抬起的眼眸,立刻撇开。
「我……不痛。」咬著唇。
他淡淡而笑。
「……是么?」在尾端打上一个结。「你总是……逼著自己不示弱。」不知为何,他省去了一贯的敬语。
她瞪著那丑丑的布结,不太习惯。
他怱道:「看来……邢某的存在,似乎会造成困扰。」
「你——」听到刚刚那番争吵了?
「邢某留在这儿,并没有益处。」
「你……想要求我放了你?」
他没有回答,仅站直身,和雅地扬起温温的笑。
她却只能望著他美丽的脸,如坠五里浓雾。
只听外头脚步声来得急,她转首一看,戚爷态势汹汹地朝他们奔来。
「少主!少主!」在门边停了住,他粗喘连连,才辛苦地吐出话:「探到了!三水探到了!寨主……寨主的下落有消息了!」
「……咦?」心头一跳。她第一个念头,是欲直视邢观月。
但一刹那间,却居然僵硬地动都动不了。
是两天前的事。
她想著要多认识他,不过,才是两天前刚决定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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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祖言真简直不敢相信,急声道:「再说一次!」
「少主,这是千真万确的。」大厅里,名唤三水的矮瘦男子道:「抓走寨主又要胁咱们的那方是朝廷里的人,最近却因为被人密告贪渎遭到革职,现在正蹲在大牢里听候审判。至於寨主被关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也被押进了大牢,这真的不是容易知道的事。」他试了好多方法,没有门路或者银子,就打不通这关。
「怎么会……被抓了……」她震惊地喃语。绑人的人被抓了,那么被绑的人呢?在哪?会在哪?
也一起被抄了吗?!
一旦被关进大牢,那要怎么救?那么戒备森严的地方,她能做得到吗?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握紧的拳头不自觉地隐隐颤抖,她表面上虽力持冷静,却真的已失去了方寸。
「一定要……想办法才行。」快想,快想啊!她抚著额,颊边却倾泄冷汗。
「少主?」巴爷见她情况不对,出言安抚:「还不一定的,再急也没有用,咱们得先弄明白寨主是不是真的入狱,才能从长计议。」
「我……我知道。」她知道,她知道,但是——「要怎么弄明白?跟官府打交道?这些贪钱的地方官会知晓京城里的事么?就算自己走一趟京城,只凭咱们,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啊!」如果这是陷阱的话,那又该如何?不就给一网打尽了?
她忧急如焚,心头大乱,一时间,只能想到自己必须有所行动。
「我……我上京!」她即下决定,严厉道:「就我一个人,你们谁也不必跟。」
「不行的,咱们怎能让少主一个人冒险?」巴爷制止。「倘若这是个计谋,那更是不可送上门!」
「那要怎么办?」她的情绪绷紧到极限,不容拉扯地激动道:「我一定要救出阿爹的!」不管多危险,她也不能放弃。
「寨主当然要救,可也不是这样的救法!」戚爷跳脚。简直乱来!
「我管不了那么多!」她一挥袖,就往外走。「戚爷巴爷,寨子就交给你们,我若一去不回,对……对寨子也是没差的。」她咬牙道。
巴爷愕然。「少主……你……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心疼之余,他露出长辈的威严,斥道:「那意真少主呢?她没了寨主、没了你,也没差吗?」
她的脚步顿了一顿。杵在门前,僵直了背脊,未久,才低声道:
「……她有苍降。」而她什么都没有,所以不必在乎。
「少主!」连戚爷听了也生气。「你……你……你对咱们也是很重要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好胀红了脸放大声。
祖言真抬起的手在门上搁了住,唇边有著好淡的笑容。
「谢谢你们。」用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著,她一把推开门。
不料,却早已有一个人在外头候著。
邢观月负手在後,睇见她面上的错愕,扬起微笑。
她回过神。「你……你在这做啥?」
「偷听。」还是那样温雅。
「偷……偷听?」这个回答让人接不下话,如此正大光明的承认,反倒没什么可以质疑。「你全部……全部都听到了?」好像脑子停摆了,她只能下意识问。
「是的。」毫不避讳,他越过她跨进门槛,还顺手将门带上。对著她温道:「祖姑娘,邢某有个想法,你愿不愿意听听?」扫视著大厅里的数人。
巴爷看到他,忽然「啊」了一声。
旁边的戚爷被吓了一跳,连忙抚胸。「去他个爸子!老巴,你干啥?」中邪啦?
邢观月向前走几步,平稳的嗓音缓缓清朗:
「你们若是想探听皇城内苑里的事情,这里不就有个很好的媒介可以利用吗?」他转身,直望著反应不过来的祖言真,轻轻地笑道:「没有人再比邢某更适合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利用」那两个字竟刺耳地让她说不出半句话。
这是她自己曾对他讲过的话,他一点也没说错,一点也没错的。
「对啊!」戚爷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还打什么通关、走什么门路,你小子不就是皇宫里的人嘛!」笨笨笨!去他个爸子,他们怎么会那么笨?
巴爷比较实际。「你要帮咱们?」当真同一阵线?
「对方已不能交换人质,那么邢某留在这里就不再有任何帮助,这样的话,不是放了就是杀了,但你们不会下手,那么,就只有释放邢某回去这个选择。」他像是在讲别人的事一般,表情始终温和。「既然如此,何不善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