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着眼前的公寓,屋龄看来至少二十年了。
正要按电铃,手指放在黑色的圆钮上,却突地失去动作的力气。
找到人家家里去,还是太……唐突了吧?
电话不通,代表可能搬家了,就算他在,她也只不过是为了要让他知道成绩而已,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而且,虽然他的确帮了不少忙,但她其实也不用这么急着要告诉他,自己分数进步了啊……
「妳找人吗?」
身后传来的低沉问句让她吓住!急忙转过身,就见一个高壮的青年填满她所有能及视野。
「啊!我……」天!这人巨大的身材简直可以用虎背熊腰来形容。
「妳找谁?」青年逼近一步,打量着她陌生的脸孔,并没有因为对方外表娇丽就怜香惜玉。
被他盯着看,徐又伶有种凶猛肉食性动物瞄准猎物的错觉。虽然天还没黑,夕阳尚未西下,她还是机警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我……我是想请问这里是不是有姓林的住户?」镇静地应对。
「姓林的有三户。」这是很常见的姓氏。青年挑眉。
「我……想找一个叫林熙然的人……」
「老三?」他打断她。
老三?徐又伶还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就看他越过自己,步进楼下大门,头也不回地道:
「妳要找老三的话,他不在。」走上楼梯。
他的言中之意表示他认识林熙然,这个认知让她惯有的谨慎无存,唤住了刚刚还觉得对自己可能具有危险性的青年。
「请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才脱口,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青年侧脸,睇了她一眼,简洁道:「明年。」
「咦?」她怔住。这玩笑……开得太无聊,也太无趣了!
以为被人当傻子耍好玩,负气地想掉头就走,那青年极低的嗓音又传来:
「老三……熙然已经办休学,一个人去环岛旅行了,他自己说预计明年三、四月才会回来。」连他们也是上星期才知道他早就办好休学手续,准备骑着那辆烂铁马独自旅行──不过这家伙老是这样,其实也见怪不怪。
环岛……旅行?
「骗……人……」她不自觉地喃道,震惊无比。
「妳可以去他的学校问问看。」瞧她彷佛被雷打到,表情错愕又难以接受,他补充道:「我是他哥哥。」语毕,没有多停留,甚至不打算礼貌地请她喝杯茶,就自顾自地走上楼去。
哥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相像之处!徐又伶伫立在楼梯口,久久无法动弹,满脑子交错杂乱。
林熙然……休学?环岛旅行?
明年才回来?
为什么……她搞不懂,搞不懂……
他怎么能说走就走?他还是一个学生啊!不过十七岁而已!居然可以任意地拋下所有,然后去做这种……这种她认为根本毫无意义的事情!
为什么他能这么不在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为何,她感觉好生气!她那么想要找他,让他分享她显著的进步,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更令她失望挫败。
那天,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是那个晚上,她失眠了。
并非因为太过于惊讶,而是当她平静后才发现,到他哥哥说的回来时间,至少还有半年。
她将无法和林熙然取得任何联络,至少半年。
「……又伶?」
熟悉的呼唤让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几乎是慌张失措地睁开眼,眼前男人的脸庞,有那么瞬间和梦中讨厌的画面重叠,那种担忧又遗憾的心情,那种梦与现实交会的错乱,让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膀臂。
「又伶?」林熙然见状,放柔了声道:「我们到了。」
「……啊。」察觉自己做了蠢事,她立刻回神,赶忙收手,局促地拢着头发。「我……我睡着了?」
「……妳流了很多汗。」他顺手抽出面纸递给她。
「是吗……」她接过一笑,唇角却不太听话。「我……作了恶梦。」梦到他站在远处,毫不留情地往前走,她怎么追也追不到,只能看距离愈来愈远,直至他完全消失。
那种失去他的感觉,让她发冷。
「妳最近睡得不太好。」睇着她眼眶底的淡淡黑圈,他用的是肯定句。「……希望这趟小小的出游,能让妳稍微放松。」他微笑,解开安全带后下车。
「咦?」没听清楚他突然压低声量的话语,她跟着打开车门。一抬头见到周遭景色,她却愣住了。「熙、熙然……你不是要回家吗?」这里是哪儿啊?
「是啊。」他勾起唇。
「可是这里……这里是……」怎么看也不像平常住宅。
「是度假山庄。」他回答的简洁,却让她一头雾水。
「这……」望着不远处一栋栋漆红屋顶的小木屋,她实在很难联想有什么理由他们必须站在这儿。「那……你妈妈搬来这里住吗?」
林熙然笑出声。这是十分难得的表现,他予人的情绪感觉向来极淡。
也因此,徐又伶顾不得自己是说了什么逗人开怀的有趣笑话,几乎是瞪大美丽的眼睛注视着他。
「不,我们要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才去看我妈。」歇了笑,他从后座拿出两人的简便行李。
「──咦?」她还是只能发出这种疑问词。
「来吧。」他侧首邀请着。
她只能被动地跟上他的脚步,听他温和的嗓音说着她无法理解的话语:
「妳喜欢海豚吗?」
山明水秀的兰阳,美丽的噶玛兰,大自然的飨宴。
丰富的宜兰风情。
宜兰位于台湾东北部,临海。陆地交通,如果要开车,只有两条通往,一是传说中的九弯十八拐──北宜公路;二是沿着北海岸描绘的滨海公路。
或许是因为交通不甚便利加之地形复杂,宜兰的景观人情更为纯净独特,族群繁多,更造就百工技艺具强烈的内陆移民色彩。
著名的民俗活动,头城抢孤祭典就是于此举行;另外,近几年来带动地方的观光盛事,国际童玩节,也是在这里。
她发现,他很会玩。不是夜夜笙歌的那种玩,而是──
「哇──」
随着鲸豚们在闪着波光的海面破水而出,赏鲸船上的十数人忍不住齐声惊喜赞叹。优雅圆润的身躯在蓝天下畅游着,姿态完美悠闲,跃起的水花就像是在和人们打招呼。
「熙──熙然,有海豚!」望着那拥有可爱模样的生物,本来还有些放不开的徐又伶,不自觉地流露出小女孩的兴奋,拼命指着海洋。
「我们很幸运。」他微微笑道。并不是每次出海都能看到鲸豚的,今天天气不错,海里的娇客也很赏脸。
「好漂亮……」填满所有视野的湛蓝背景,衬着不远处的龟山岛,海天一色中粉妆其绿,秀丽的景致,让她褪去拘谨,逐渐开怀。
睇着她难得一见的开心脸容,他也露出温温的笑意。
为了别惊吓到牠们,赏鲸船通常都不会太过靠近,即使只能这样看着,也够让人开心地拍手欢呼了。听着船上解说员讲解着,那海豚种类为瓶鼻海豚,在海面上非常活跃,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地的热带至冷温带海域……
「妳会头晕吗?」他小声地问着。
「咦?」她反射性地朝他靠近。「不会。」
「那就好。」本来还想她免不了得晕船,不过看来开放的甲板比密闭车内好得多,海风舒服,她在车上又补过眠,而且鲸豚也分去了她的注意。「应该带防晒油的。」他忽道,抬手将她被风凌乱的发丝塞进耳后。
「是──是吗?」她怦怦心跳,对他施加在她身上的举动极度敏感。
「妳脸都红了。」他敛睫而笑。
「我!」以为自己被看穿,她心脏一缩,而后才对前面那句防晒油反应过来,她忙道:「不、不要紧,这么一下子而已,我不怕晒黑,也不容易晒伤。」这倒是实话。
「喔……」他轻笑,「我们……可是要玩一整天。」温吞吞地宣告着。
「嗄?」
听起来像是在说笑,但他向来就不怎么会和她开玩笑。
所以,他们就真的玩了整整一天。
赏完海豚,是午餐时间,尝尝地方小吃,美味的油豆腐包香肠、温泉空心菜,还有米粉羹和肉卷。
吃饱喝足后做运动,到冬山河亲水公园去骑协力车;她平常就驾驭那辆小绵羊,这当然难不了她,倒是两个人同时骑一辆自行车,让她感觉非常新鲜。河岸沿途风光宜人,花草树木填满视线,闻着植物馨香,心胸都开阔起来。刚好碰上名校划船邀请赛,就见不少人在桥下练习,又是一项新体验。
流了汗,沐浴是最好的了。于是前进全世界唯二的苏澳冷泉,他们还为此在路旁小店添购泳衣。
富含碳酸矿物质的泉水,摄氏二十二度的天然低温,水质澄澈,池底不断冒出洁细气泡,像是浸在汽水里。
走前,他买了特别的冷泉羊羹,笑说回去享用。晚餐吃鸭赏和红糟鱿鱼,她则也另外买了不少蜜饯和牛舌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