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守卫用手肘碰碰旁边的同伴,悄声说道。
“嘘!”另一名守卫连忙叫他噤声:“要让二公子听到你就惨了,听说也最喜人说他貌美。”
旁边一名婢女目光丝毫不放松地盯着江寒天,脸上流露出崇拜和陶醉的神情:“如果能嫁给寒公子,要我现在去死都可以,老天!世上怎有如此俊美的人?”
江寒天感受到四周惊艳的目光,心下不快,冷哼一声,优美凤眼中的两道冷电往周边一扫,就像刀剑迎风划过般,令人心寒,遇到的人莫不纷纷闪避,胆怯地垂下头来,假装继续手边的工作。
待得进了内堂,摆脱众人注视的目光,只剩下三兄弟和炎麟时,炎麟俊朗地笑道:“白虎,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用眼光就可以把人吓死!”
江寒天形状秀美的剑眉微挑,对这种废话向来是不于搭理的,他冷冷地冒出一句必要的话来,“下个月初一,我去金陵办事。”简洁有力,增一字嫌多,减一字嫌少。
此言一出,其它三个人马上齐视着他,江岚天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向来活泼开朗的炎麟则是惊讶得合不拢嘴。静默了半晌,炎麟忍不住发难了:“下个月初一可是你大哥成亲的日子,难道你不出席?”
“百禽楼的人到金陵分堂捣乱,我有必要去看一下。”江寒天面无表情地说道。
江岚天温和地说道:“二哥你可以不用亲自出马,八旗中的狂狮应该还在金陵分堂,让他去打理就可以了。”
“对呀!对呀!”炎麟附和道:“那种小角色让狂狮对付游刃有余,要是你不出席青龙的婚礼,青龙是不会怎么样啦,”他调皮地对着一旁的江傲天挤挤眼睛。“反正他跟你一样孤僻,对自己的婚宴不太热心,可是夫人那一关就棘手了,她为了青龙成婚的事可是兴奋了好久。”
“这倒是不假。”一直沉默不语的话题主角江傲天开口了,清冷的语音中有一股无奈。
向来喜安静独处的他,成了准新郎后,三不五时被娘亲拖着到喧嚣吵嚷的大街小巷,东街买聘礼,西街办宴桌;南巿买新袍,北巿买帽花,对向来讨厌人潮、不屑礼俗的江傲天来说,真是一大折磨。还好不忠礼俗的他,每晚以上乘轻功潜到翰林府,见他那朵秀雅的解语花,也就是他的未婚妻唐砚云,一吐白天的不适之气,才不至于在慈爱的娘亲面前拂袖而去。不过,他绝对赞成二弟寒天可以不用来蹚这场礼俗的浑水--在不让他们的母亲伤心的前提下。
“维护昊天门在金陵的利益,比让人看热闹的婚礼重要。”江寒天剑眉微蹙,淡漠地表达出他对婚礼的鄙视。
人称“白虎寒天”的他,最讨厌不切实际的仪式,所有婚丧喜庆他一概不参加。另一个不参加的原因是,不管在哪里,俊美的他总是成为所有人注目焦点,尽管其它三个兄弟同样英俊不凡,却只有他遗传了当年天下第一美女大半的美貌,这点让他从小痛恨到大,而这也养成了他不喜和人交往的冷僻个性。
“可是,夫人还一再交代,叫我和岚天一定要把你带去。”炎麟说道。显然夫人对这个老二的硬脾气了若指掌,所以特别交代温和派的江岚天和炎麟劝说。
“是观礼,还是和唐家的千金相亲?”江寒天犀利地点破了母亲的用心,狭长漂亮的凤眼里闪过一抹讥诮。
“唉,”江岚天温文地叹了口气道:“二哥你一向对窈窕淑女无追求之心,娘是为你的终身大事担心,才如此殷切地期望你能多在社交场合出现。”炎麟插嘴说:“玄武你说得大含蓄了,什么“无追求之心”,根本就是避之唯恐不及!昊天门上上下下,谁人不知白虎寒天是出了名的讨厌女人,可是,现下连一样讨厌女人的青龙都找到终身件侣,也许唐家的姑娘和一般的庸脂俗粉不同,值得尝试看看,你说是不是,青龙!”炎麟用手肘推推江傲天,示意他帮腔。江傲天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心想,他的砚云确是与众不同,但并不表示冷傲的弟弟会看上唐家其它的姑娘。
江寒天冷冷地说道:“女人就是女人,一般的愚昧无知、矫揉造作,没有例外的。”
自他十八岁起,每个女人见到他,不是神魂颠倒、一副无知的爱慕神情,进而百般示好,就是故作姿态,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只因为他那一张脸。
“你这是将夫人和未来的大嫂一起骂进去了。”炎麟笑道,他知江寒天待在夫人的身边虽不比弟弟多,却一样地尊重母亲。
“母亲和妻子角色不同。”江寒天无情地说道。三兄弟明白他的意思,母亲是父亲的妻子,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只要偶尔包容一下即可,妻子却是一生的伴侣,天天相对,那对他而言与苦刑无异。
“唉!”温雅的江岚天轻叹一口气,心想,要达成母亲交付的任务,看来是不可能了。
“唉!”炎麟也叹了一囗气,道:“别说叫白虎去吃喜酒这种小事了,我看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白虎堂主夫人。”
一旁的江傲天却是莫测高深地微笑,从自己的经验得知,二弟终究会遇到一位让他愿意一生相伴的女性,就像他遇到砚云一样,因为,他确信,寒天在这方面和自己非常地相像,看似无情,时候到了,反而会是最深情的人,如果遇对人的话。
※ ※ ※
唐无波的同胞妹妹唐回澜说:“无波姊若是男子,定是枭雄一名。”
所谓的“枭雄”,似乎暗示着行事风挌上,有善于运用阴谋诡计,以达其目的的黑暗面,这句话有几分可靠性,因为谁也想不到,这个至不起眼的姑娘,居然是江南最负盛名的丝绸庄的老板。
这是只有唐家人知道的秘密,而在他们眼里这和丑闻无异。自封江南第一美女的红香,和她的母亲红停夫人常言:女子应以容貌体态为重,从商或从事男人做的营生事业,简直是可耻!而对唐翰林来说,可耻的是,号称天下第一才子的他,当年居然在棋盘上败给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而因此必须履行唐无波提出的赌注……为她买下全国最大的丝绸庄绢坊。
这四年来,唐无波靠下棋赢得了一间丝绸坊、一个宫廷笛师、不必出席婚丧喜庆、不必上红停夫人的礼仪课以及一大屋子的古书。
此时,翰林府所有的婢女、僮仆和管家,在热中宴客的红停夫人指挥下,正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喜事,唐府的一家之主,却偷空到澜阁来过过棋瘾。
“嗯……”唐翰林皱着眉头,中年但仍不失俊雅的脸上是苦思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以壮士断腕的口气说道:“就这样下了,不管了!”然后看着在棋盘另一边青衣素颜的三女儿。
“波儿!该你了。”
唐无波温和地“喔!”了一声,从书中探出头来,清澈的眸子浏览了棋盘一眼,又回到书本上,若无其事地道:“爹,你确定不再多想想吗?走那一步棋可是会输得很难看喔。”
唐翰林一听,大为紧张,面色苍白如土,眼明手快地立刻将适才放下去的黑子取出来。
“亏爹爹是文才冠盖的翰林大学士,和无波姊下棋总是起手必回,还未必赢得了!”胆敢如此率直说话的是端坐在一旁泡茶的唐回澜,是唐无波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姊妹俩是澜阁的主人,唐回澜虽然已经十六岁,但是因发育迟缓,外貌与一般十岁孩童无异,从小练功的她,正坐得直直的,眼观鼻,鼻观心地泡茶,不像她那个全身上下只有头脑在努力耕耘的同胞姊姊,四肢奉行的是“懒”字诀。唐无波的名言之一是:能坐着就别站着,能躺着就别坐着。附注:有得靠就尽量靠。所以,她现在正以极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看书。
再度苦思良久的唐翰林,突然想到一步妙招,一拍大腿,喜道:“啊,这步好!”然后转头面有得色地对唐回澜说道:“澜儿,看这回爹爹终于可以巧妙地打败你姊姊啦!”边说着手中黑子再落棋盘。
“爹爹大话别说得太早哩!”唐回澜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显然对父亲不如对姊姊来得有信心。她用手肘推推姊姊说:“波姊,又到你了。”然后端给她一杯清香扑鼻的茶。
“喏!你最喜欢的文山包种。”
唐无波再度从书中抬起头来,伸手接过茶杯,凑鼻闻了闻茶香,脸上出现幸福的神情,笑道:“回澜,你泡茶的技术越来越高超了喔,如果不能每天喝到你泡的茶,日子都不知怎么过呢!”
说完唐无波清澈温润的美眸浏览棋盘,笑道:“有进步喔!爹下这一步我可要稍微想一下。”不过这所谓“稍微想一下”的时间,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