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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圣阳温暖仁慈、付出不思回报的性格,和真诚端正的气质,使她渐渐开始相信男子中亦有善人,虽然说话依旧不客气,眼神却开始有了暖意。

  但是,她心中却是另有打算:“这样下去不行,我已习惯和沐圣呈阳在一起,怎样说他都是个男人,我可是憎恶男人的水阁香座……”

  今日沐圣阳依旧亲自瑞药到华天香房中,看着她把整碗药汤喝的一滴不剩,才放心地挽起衣袖,收拾空药碗。

  “我明日回水阁。”华天香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话来。

  沐圣阳神色如常,端着碗的手却疑住了一会儿,徐缓地说:

  “你的伤还要三日才能痊愈。”

  “有没有痊愈,我自己清楚。”

  “如果没有要事,再多待三天吧。”沐圣阳温和的语气中有一丝恳求。

  “昊阳观的掌教可以这么清闲吗?”华天香语气嘲讽。

  沐圣阳苦笑:“从来不得清闲。昊阳观名为清修之地,对外却为武林精神圣地,昊阳掌教,除了管理昊阳观内部人事,指导众师兄弟武艺修行外,还须帮助观外邻近人民,调解大小武事纷争。”

  “哦,听起来相当忙碌,那你每天有多少时间得以安眠呢?”

  华天香眼睛望着他处,事不关已的问着。

  “每日只一、二个时辰得以清闲独处。”

  “是道家养神之道吗?”

  华天香想起他保护自己,日夜奔波,数日不曾合眼。

  “此乃精修纯阳之功。不过,人体老化迅速,还是不宜如此耗竭精力。”

  “甘愿吗?这种生活。”华天香单刀直入的问。

  “能以一已微薄之躯,为天下人效力,圣阳方觉不在此生。”

  “是吗?”华天香望了沐圣阳一眼,若是以前听到此言,她绝对会不屑地冷笑,认为沐圣阳是假仁假义之徒,但现在想法完全不同,续道:“显然昊阳观的精神和水阁截然不同。”

  “愿闻其详。”沐圣阳对水阁所知甚少,虽然武林人对水阁惧知蛇蝎,但是他从水阁药座、香座身上,却不见任何邪恶特质。

  “水阁之人只为自己,不为他人。”华天香简短地回答。

  “嗯,”沐圣阳轻应一声,似乎可以了解。

  “这就是名门正派和邪魔歪道的区别吗?”华天香讽问。

  “有很多人是如此想。”沐圣阳颇觉遗憾地道。

  “你很坦白。”华天香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若说她为何能忍受和沐圣阳这一个“男人”、而且又是正道圣人在一起这么久,就是因为沐圣阳很坦白。

  “那你对此的看法如何呢?”不知为何,她想知道沐圣阳对水阁的看法。

  “人性复杂。不能用黑白、正邪分之。”

  “所以?”

  “不论身份贫富或贵贱、性格热情或冷僻,皆有求生的权利,也有被尊重和尊重他人的义务。”

  “在争取自身益处时,也该尊重他人?”

  “是。”沐圣阳微笑。

  “照你的分法,水阁很荣幸地是属于‘正派’的那一群。”华天香轻笑道。

  “不错。水阁遗世而独立,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声名不佳,却没做过什么大好大恶之事。”

  “所以,你担心的是地朝。”华天香直指沐圣阳心中忧虑之事。

  “唉。”沐圣阳不觉叹一口气。从地皇找上门来挑衅的行动看来,其想并吞昊阳观的野心可见。而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大动干戈。

  “这是避免不了的。”华天香很有默契的说道。

  沐圣阳闻言望着华天香,温和的眸子中难掩深深的忧虑。

  华天香从他眼中看到无私的胸怀和对战事的悲哀,心念微动,避开他的眼眸,起身在房中踱步,寻思着。

  两人沉默了许久,华天香才开口:“去找战座。”

  沐圣阳听她如此说,一时微感惊讶。

  他适才正在思考应对地皇来侵之策,他虽然有能力联合昊阳观和天府之力,加上烈阳是天府的猛将,一有人和,一有勇将,但两人皆不是战略家,缺乏一个有能力统合战局的战略人才,难抵手下人才济济的地皇。

  想不到华天香马上为他提出解决之策。华天香知道战座曾和地皇交手数次,熟悉地皇的战法,而她既然口出此言,就表示要代沐圣阳和战座说项,依她冷僻的性情,愿意如此出力,难怪沐圣阳感到惊讶了。

  此时杜少英突然推门而入:“华姑娘,用晚饭了。咦,怎么你们两人神色如此严肃?”

  华天香对杜少英视而不见,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门。

  听见背后传来沐圣阳的轻语:“谢谢。”

  她没有回头,心中却想着,助人的感觉比杀人好大多了。

  ※ ※ ※

  今夜是元月十五,故华天香亦循礼数和主人杜家兄弟一桌用餐。

  “逛过元宵夜市吗?”沐圣阳轻声问她。他最后一次逛夜市是十五年前吧。十二岁时的元宵节,烈阳带着他偷溜出现,大街小巷乱逛乱走。昊阳观是清修之处,没有节日也没有假日,所以他颇能明白华天香在水阁是如何过日子的。

  华天香轻摇蛲首,没有遗憾难过的表情。

  她不需要节日这种东西,和一堆陌生人挤在一起庆祝,无聊又可笑。

  一旁的杜少英忙插话:“今夜便是元宵,少英很乐意陪华……”

  “你很乐意陪愚兄在帐房里对帐,不是吗?”杜逸阳笑吟吟的折扇轻摇,轻松地截下弟弟的话头。杜少英不敢再多说,闷头扒饭。他素来惧怕这位高深莫测的兄长,所以从不敢违背杜逸阳。

  于是沐圣阳和华天香在用过晚膳后,相偕出门。

  挤在长街上的人潮中,华天香以衣袖拭去额上汗珠。

  元宵夜街比她所想的更加难过。人潮汹涌,摩肩擦腿,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周围人群散发出的体温和呼出的热气,蒸得她不停地渗出汗水。

  一刻钟前,她和沐圣阳被人潮冲散了,只得独个地顺着人群缓慢地移动,偶尔抬头欣赏元宵彩楼上巧夺天工的纸扎宫灯。

  “华姑娘…”在喧闹的锣鼓声,似乎有温和的男声在唤着她的名字。

  华天香掂起脚来,举头张望,终于在大潮中,发现沐圣阳白色的身影,就只十步之遥的距离,于是华天香努力地在人群中找空隙欲开出一条路过去。

  在这么挤的状况下,毫无立足之地,她那绝世轻功丝毫派不上用场。

  无奈,人头堆堆叠叠,更是丝毫不得动弹,十步此刻竟似十里之遥,华天香和沐圣阳只得隔着人群相望,束手无策。

  “小娘子,那位穿白衣的相公是你的夫君吗?”

  华天香身旁一个抬着扁担的庄稼汉子问道。

  华天香随意嗯了一声,凤眼左探右望,想找个空位挤过去。

  “他叫什么名字呢?我叫他过来接你过去。”庄稼汉子见华天香貌美,沐圣阳俊雅,心中对这对壁人产生好感,看他们如牛郎织女般遥遥相望,忍不住想帮一把。

  “沐……沐子煦。

  沐圣阳三字声名人过响亮,天下皆知,故华天香如此说。

  那庄稼汉子扯开喉咙大叫:“喂,沐子煦相公,你家小娘子在这里,我帮你送过去。”

  叫完便向华天香说:“小娘子,麻烦你坐到我的扁担上头,我送你过去。”

  华天香懒得辩解,也不容套,轻身一纵,便稳稳地坐上了庄稼汉肩头的扁担上。

  庄稼汉见状赞道:“好俊的身法。”接着大声叫道:“请让让路!”便大刺刺地抬着华天香从人群中挤到沐圣阳身边。

  “喏!小娘子给你送到了,可莫要再走丢了。”

  沐圣阳微笑称谢,伸臂欲将华天香从扁担上抱下来,华天香手一挡,说:“不用。”

  还当她是重伤内力尽失的人吗?

  她轻轻巧巧的落地,左手却让沐圣阳的右手握住,显然他深怕她一不小心又被大潮给冲散了。华天香柳眉一挑,正要发作,但一想到这是她和沐圣阳相处的最后一夜,过了今夜,从此天南地北,不再相逢,不知为何,她的柔美就温驯地停留在沐圣阳宽大的手掌中。

  那庄稼汉看清楚沐圣阳的面容后,喃喃自语地走开:

  “怪了,怎么跟咱家禅房那幅昊阳掌教画像这么相像?”沐圣阳和华天香两人牵着手在大潮中徐步赏灯。

  华天香双颗微微发热,纤手让沐圣阳温热的手掌握着,被温柔保护的感觉今她不自然。反观沐圣阳,神色如常坦然,浑不觉。身为昊阳观掌教的他,握着水阁香座的的有何违礼之处。

  他似乎还未察觉到,对有义妹之谊的紫烟,连近身也觉不妥;但对声名不佳的水阁香座,却是毫无保留的坦然相侍,就像对待肺兄们一般亲近。

  “这位公子生得好俊呢,来试试彩头吧!”

  当两人经过高搭的采楼时,从上头飘来热络的莺声燕语:

  沐圣阳仰首一瞧:“万芳楼”三字高挂,此楼装饰得华丽缤纷,彩带纷飞,楼上几个美貌歌妓,正热烈地对他扬着手,此地边境,难得见到如此俊雅人品的公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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