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对他了解许多,他对小墨的了解也不少。
他知道她是个贤妻良母,她做得一手好菜,也打得一手好毛线,每年围巾、毛衣软帽之类,她都会打来给他。他还知道她有些小迷糊,常常上了锁,却把钥匙遗留在屋内。他最喜欢看她睡著时无邪的睡颜,唇边带著微微笑意,好似正作著令人遐想的美梦。嗯,现在回想起来,她说不定正梦见了他,呵!
英姐说,他们认识多久,小墨就爱了他多久。他从十六岁认识小墨到今天,快有十二个年头了。
小墨爱了他十几年!夏昱人轻快地踏著脚步。爱他!爱他……
“呵呵!”最后他仰头对著黝黑的天空哈哈大笑。
“先生?”
“咦?”
“对不起,先生,”值班护士站在他面前,皱眉盯著他,“已经很晚了,请保持安静。”
“喔,我知道了。抱歉,我是想到开心的事,克制不住。”夏昱人眉开眼笑地对她说:“天气很好,是吧?”
“呃。”
“啦啦……”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护士呆楞,继而怀疑地看著乌云重重掩盖的夜空。天气很好?她微摇头。疯子!
夏昱人重新踏著轻快的脚步,他是真的觉得天气很好,他的心欢喜地在唱歌。
“啦啦啦……”爱他、爱他、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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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色赶走黑暗,天慢慢亮了。
小墨陷在深沉的梦境里,为著夏昱人担心受怕。
约谈、挟持、谈判、反目、刀子……
“阿昱,危险!”
她在梦境中尖叫,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其实只是微弱的呻吟。
“唔。”她再一次挪动身子,牵动伤口,发出模糊惨叫。
“真是够了。”
有人压住她
“躺好,别动!”
有人威胁她?梅老!
“吓!”小墨突然醒过来,惊疑地眨眨眼,“……阿昱。”
“是我。”夏昱人没好气地,手坚持地摆在她身上。“你那是什么表情?以为见鬼啦?”
“阿昱……”她再眨眨眼,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梅、梅坏蛋呢?”
夏昱人笑了声。“早关进牢里,等待判决了。”
“喔。”她松了一口气,突地又想起那把亮晃晃的刀。“阿昱!”她急切地伸手想查看他。“阿昱,你──”
“嘿!别动,我叫你别动,别动!”夏昱人急忙压好她,左手按她肩,右手接她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阿昱,你、你的伤?”
“我没受伤。你别动!”他气结道,整个身子倾前去制止她妄动。
“喔,没受伤就好。”她的身子瘫软下来。
“你……”他恶声恶气地指著她腹部的伤。“受伤的是你,笨蛋!你躺好,不许乱动!”
“唔。”
夏昱人不放心地站起身,快速走到床尾,帮她把床头调高,又走回原地坐好。
小墨睨著他难看至极的脸色,小声问:“阿昱,你在生气啊?”
“你还看得出来啊?”
“怎么看不出来,”她嘀咕:“你嘴巴嘟得都可以吊三斤猪肉了。”
“哼!”他撇开头去。只要想到小墨中刀倒地、鲜血泉涌的情景,他的心就一阵揪痛一阵慌。这种心惊胆颤的感觉,他说什么也不愿再经历。
“好啦,你就不要生气了嘛。”小墨拉著他的手摇晃,撒娇地说:“爱生气的人容易老喔。”
“嘿嘿。”夏昱人抓住她,将她整个人固定在床上。“别玩了,你是伤患耶,等会儿动到伤口,再哭爹喊娘的,我可不管。”
“人家才没,而且你绝不会不管我的,我知道阿昱最关心我了。”她说,甜甜蜜蜜笑著。
“是吗?”夏昱人慢吞吞地间:“你是笃定我会救你,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枉顾我的警告?”
“不!”小墨猛地摇头,差点又不听劝告地扯动伤口,“不是这样,我绝没有故意为难你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还约梅老出去?你明明答应过!”他愤慨地间。
“对不起。”小墨低垂著头,幽幽道:“我只是想帮忙。我以为我可以的,我没想到梅老有那么精湛的武术。我很抱歉给你带来麻烦。”
“你在说什么!”夏昱人皱眉道:“我又没有怪你,只是──只是,我真的好害怕、怕你会就这样离开我。”
“阿昱!”小墨大大震动了。他为什么这样说?
他不自在地转开头,轻咳了声,“你还记得高二那年,那个向你告白、却突然转学的黄振中吗?”
“嘎?”小墨有些错愕,怎么话题突然转到这儿来了?“记得啊,那个黄振中,你不说我还有点忘记他的名字。”她莫名其妙地说:“他也很奇怪,拦在路上跟我表白,还跟我说拜拜明天见。结果老师隔天就对全班同学宣布他不来了,我还在想他是不是有神经病。不过,阿昱,原来你也认识他啊?”
“事实上,是我去威胁他,叫他不准追求你。”他看著小墨慢慢瞠大的瞳仁,缓声说:“他被我吓到,才转学的。”
“你、你说……怎么会……”
“是真的。”夏昱人抿抿唇,心想快刀斩乱麻,索性一次说个明白:“还有你大一那年,那个叫什么华的,你说他到你系上,当众说要追你。我很生气,等在校门口,找他出去打了一架,我赢了!”他宣布,有点好笑地看著她错愕疑呆的表情。
“你不记得吗?我还挂彩回去找你包扎。你后来告诉我,他一见到你就好像老鼠看到猫一样。我想,他也有点被我吓到了。”
小墨真是人震惊了,微张著口,呆呆楞楞的。
“嘿。”夏昱人伸手轻推她。
她呻吟似地轻喃:“……不可能,你不会……你不是……天啊!你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最后叫。
夏昱人耸一下肩,“是你先开始的啊,我不过有样学样罢了,”再小声承认:“当然,我的做法比你激烈多了。”
“我先开始?”小墨叫,看他的眼神好似他头上突然长角,变成怪物了。
“你不记得?”他愤愤不平地:“就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派对上,我看见你伸脚跘倒了郑妃丽,害她当众出糗。”
小墨突然低下头。“你有看见啊?”
“嗯。本来我还很奇怪,以为她是哪里得罪了你,所以你才处处跟她作对;可是仔细去回想,我才发现,你是因为她跟我亲近才敌视她,我当时真的很纳闷。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后来也就没再交女朋友。”
郑妃丽,她长得好看,功课又好,是阿昱第一个女朋友,也是她青涩岁月里唯一的敌人。她把她当成敌人,会使小性子、千方百计不让她靠近阿昱,后来她真的和阿昱分手,而她也体认到自己的幼稚,没再这么做(也可能是没机会,夏昱人不曾再交女朋友)。却没想到阿昱把她当时的幼稚行为都看在眼底了。天啊!丢脸死了!小墨低著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原来,我们是用相同的心情在做同样的事。”
相同的心情?小墨眨眨眼。
“小墨,抬起头来,”夏昱人伸手扶正她的下巴。“抬头看著我。”
她被动地抬头,惊疑地看著他。阿昱的眼睛亮晶晶地清明有神,表情坚毅稳定,她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好似有满溢的喜悦,追不及待要与人分享般,脸上散发的光辉教人动容。
“小墨,我爱你。”
阿昱好像在唱歌……不是!喔,她可不可以掏净耳朵,再听一遍?
“我很早就发现自己爱上你,可是我没有勇气说,只好说你是我最亲密的哥儿们,这是托词,因为我怕失去你。”他凝视著她眼底恍然的笑意,声音轻缓:“是的,相同的心情。盲目,让我们把时间浪费在捉迷藏上。可是因为梅老,天主保佑他,我开始明白时间的重要性,人世无常,我要把握住,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告诉你,让你知道,我爱你。”
“阿昱……”小墨头声唤,泪不自觉落下来。
“别哭。”他皱眉道:“该不会以后每回我说爱你,你都哭吧?”
“阿昱!”她叫,急切地想表示什么,挺身,再痛叫著躺回去,“哎哟!”
“笨蛋!”夏昱人接住她的身子,大骂道:“你是笨蛋啊?我不是叫你别动嘛!”
气氛一下全破坏掉了。
“伤口搞不好又裂开了,我找医生来。”
“喔。”小墨先是懊恼自己的莽撞,跟著突地恍然大悟。咬呀!傻瓜!她真是傻瓜,这样的斥责她听了十几年,怎么还听不出其中蕴含的切切情意呢?“不,不要找医生,我没关系,只要你抱著我。”
“你……欸。”夏昱人大大叹口气,轻轻环抱著她,在她耳边诉说:“我爱你,真的,从好久、好久以前。”
小墨的声音更轻:“我也是。”
尾声
三个月后。
夏家今天晚上灯火通明,人人脸上兴高采烈、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