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莉别过头去,没有再注现他。如果他想继续摔跤,一定不希望有个人在旁边直勾勾地瞧吧?就算那个人溜得比自己还差。
她叹了一口气,溜冰场特意控制的低温,使她眼前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这个季节也不是溜冰的旺季,夏天过去了,离冬季在马里兰州举办的全国职业公开赛又还早。那个年轻人大概是个溜冰迷,想好好练习,在开赛之前秀一段给到时候会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的迷哥迷姐们看。公开赛前总有一些半娱乐性质的表演赛。
搬到马里兰五年了,薇莉怀疑自己怎么到现在才回想起童年那段美梦。这里常常有职业花式溜冰的竞赛或表演,只是她从来不去注意。要有也是应客户的要求,在比赛的场地设计一些广告。
薇莉抬抬沉重的双脚,不要说作溜冰梦了,这几年来她实在缺少运动。除了上下班快步走一段路外,她并没有像一般的女性,每天慢跑或是做做健美操什么的。她到今天才发现,缺乏运动似乎让她的手脚反应比以前慢了些。她决定该是找一项运动来做的时候了。
不过她显然已经剔除一项可能的运动。她怀疑是不是遥远的记忆出错,使她误以为自己曾经会溜冰,而且不曾像现在双脚打麻花似地不听使唤。
她扶着栏杆撑起全身酸痛的自己,在三十岁生日的早晨九点不到,她就已经感觉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婆,这还真不是个好兆头。
是那个陌生的黑衣人让她鼓起勇气再试试的。薇莉本想把鞋子换掉,赶快回去做他「脚踏实地」的正常人,可是那个年轻人不断的摔跤声,令她为自己的轻言放弃感到羞耻,她从不是个容易退缩的人。
凭着这一股不服输的心理,她扶着栏杆继续练习。那个黑衣男子想必也是经过这样的苦练,才会把跤摔得这么好看的吧。薇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只要她能练到可以从从容容地摔跤就好了,她可没有做花式动作的野心,当然她也不会像那个傻小子,呆到去和地心引力对抗。她是个正常而且理性的女人。
薇莉十指紧抓住栏杆,像是回应她正常而理性的思绪,她的脚总算打直了,没有再朝各自的目标发展。
她小心翼翼的放开一根指头,还好,溜冰鞋还是保持平行的状态。
薇莉以同样的小心放开整个左手,不坏,一切还在控制当中。她单手扶着栏杆慢慢滑行,有点笨拙,但是还算稳健。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另一只手放开,当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站着的时候,忍不住想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生日奇迹?
显然老天爷看到她不气馁的苦练了,薇莉缓缓地向前滑去,两脚并没有打结,或是成为一个奇怪的八宇。它们还是保持平行的距离。
薇莉差点欢呼起来。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成就,但简直比接到第一件广告企划案还令人兴奋。
薇莉满意地半瞇着眼,注视慢慢倒退的景物,如果她把身子稍微往前倾一点,会发生什么事吗?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她错了!
往前倾会使速度加快没错,可是等她想起自己忘了该怎么停下来时,已经来不及了。显然她不但煞不了车,而且速度还愈来愈快,刚才似乎前倾得太过头了一点。
当她以不要命的高速和很没面子的尖叫冲向另一头时,她闭上眼,只祈祷不要三十岁就英年早逝了。
情急之下,她蹲下身子,用前扑滑垒的标准姿势,减缓无法控制的冲力。这招极度的不雅,可是很有效。
当薇莉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时,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她没有张开眼睛,只是轻微的移动四肢,在确定没有受到什么重大的伤害之后,不禁庆幸地叹了一口气。人在求生时总是不太讲求美观与否,她还颇沾沾自喜自己的急智,让她捡回了这条小命,同时也不用到医院包成像木乃伊一样。想想看,当每个路过的人看到她病历板上的致病原因是溜冰意外时,那才会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啊!
可是她身旁响起的一个磁性嗓音,打断了她劫后余生的兴奋感。
「我常常听说这种事,可是这是我第一次碰到,」那个带着微微有趣似的嗓音有一种奇怪的腔调,富有浓厚的音乐性,「居然真有人拜倒在我的脚下!」
第二章
「我就知道!今天不会是我的幸运日!」薇莉吐出一连串诅咒。她霍然睁眼,忽视刚才说话的男子。除了那个一直摔跤的黑衣陌生人外,还有谁会这么不识相的?薇莉把先前在心里称赞他的话全部收回,原来这个男人除了是个呆子外,还是和其它人一样,是个幸炎乐祸的混蛋。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个男人已经浑身浴血地躺在地狱里了。
「你好。」他扶她站起来,声音里多了一份正经,样子自然得彷佛每天都有女人冲到他面前。薇莉颤抖地抓住他的前襟,虽然她很不喜欢他,可是她更不喜欢毫无依靠地站在溜冰场上。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两脚软得像果冻一样。
如果那个陌生人已发现薇莉突然的胆怯,他也好风度的没说什么。在薇莉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前,他就已经把她打横抱起,溜向场边的椅子。
他轻松得就像抬起一根羽毛!薇莉惊讶的发现。如果她刚才怀疑过他的技术,那现在也已经完全改观了。她没听过有哪个初学者,能够在冰上随意的抱起一个人滑行。
「你溜得还不错嘛!」她没多想就冲口而出。那个人愣了一下,脸上出现一个古怪的表情.像是不晓得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如果不是已经到了椅子旁边,薇莉猜他大概又会跌倒。
在一两秒的沉默后,那个人朝她露出一个不肯定的微笑,然后哺喃说道:「我想应该还可以吧!」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薇莉无法不注意到他颊边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使他的微笑多了一份孩子气的魅力。然而他的眸子却告诉她,他绝不是一个孩子,雾蒙蒙的蓝灰色,像极了乞沙比克湾暮冬的海水。
他比她猜想的年纪大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他看起来还是不到三十岁。薇莉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有一点失望的感觉。
「对不起,你还好吧?我刚才不是有意那么说的。」他朝她眨眨眼,把她的安静当成是对他开场白的不满。「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否认那是个别开生面的巧遇吧?」
薇莉被他的用字逗笑了,她决定原谅这个人。到底,她是自己跌倒的。她笑着说:「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刚才把你吓坏了吧?」冷静下来后,她想到自己刚才几乎是直接对准那个人的方向撞过去。
「像是看到自杀飞机。」那个人看到薇莉真的没事,夸张的做出引擎坏掉的声音。
「为什么不说是一次成功的盗垒呢?」薇莉笑着回嘴,很高兴他是用这种开玩笑似的安慰,这对她的自尊比较有帮助。
「唔……」他摸摸下巴,装出沉思的样子,然后一脸抱歉的说:「恐怕我们不能判定你盗垒成功……二垒审已经被撞死了!」
薇莉愣了一下,才晓得他在说什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她的心情好多了。
「你不是美国人吧?」薇莉喘着气问道。她本来不会这么直接的,但是她似乎已和这个陌生人熟识好久了。
「我是俄国移民。」他也不以为兀,自然的回答。
「你的口音很特殊。」薇莉有点好奇的看着地。这是她第一次认识这么年轻的俄裔移民。
「没办法,改不过来。」他皱皱鼻子。
「不用改,这样很好。」她真诚地说。
「真的?」他似乎为这小小的赞美兴奋不已。「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尼古拉斯.亚可洛维契.雷辛斯基。」他伸出手,但脸上却带着奇异的窥探表情。
薇莉愣愣的望着地,机械性地伸出右手与他相握,「薇莉.李奇恩。」她简单的说。刚才他讲的那一大串名宇,像绕口令似的,到现在她舌头还转不过来。
「显然你对我的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没头没脑的说,声音里却有一丝奇怪的满意。
「我应该吗?」她怀疑的问,不打算问他的名字该怎么拼。
「我都是用这套让人印象深刻的。」他又露出顽童式的笑容,使劲摇晃她的手,「你叫我尼克就可以了。」
「尼克.雷辛斯基。」薇莉轻声念了一遍,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每次都用那一大串名字叫她的新朋友。「我确实印象深刻。」她告诉他。
「如果我把按照俄国传统的全名告诉你,恐怕你的印象会更深刻!」尼克告诉她,传统的俄国名字就像着名的基辅娃娃组合,一个套一个,从祖父辈就开始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