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刚念头一转,霎时明白她被人当做了妹妹。她和妹妹真是这么酷似吗?看来,她 得随时接受这个被错认的事实了,这个滋味使她想看见妹妹的渴求更迫切了一些。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好像不认识我们似的!小葛,说不做了,也不必就翻脸不认 人了嘛!”
静刚还没开口,另一个较年轻的女孩嗔怪地说著。
“小葛,你真的不做了?好不容易大家都熟了,经理也很赏识你,才进来六个月便 升职,可不容易啊!”
静刚灵机一动,顺著说:“这我知道,但我有我的苦衷,只好对不起大家了。”
“对呀,我听经理说,是那只金钱豹把你吓跑了。其实,我看他人不坏嘛,而且, 听说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对他穷追不舍,像蜜蜂苍蝇一样叮著他不放呢!尤其在踢足球的 时候,看台上总有不少的男、女球迷,挤在靠近龙门的地方,疯狂大喊他的名字呢!”
年轻女孩说得津津有味,脸上浮现梦幻一般陶醉、激动的表情。
“玲玲,你懂什么?人家小葛情有独钟,你又不是不知道,弱水三千,只取一飘饮 !”
三十岁的女子快快收拾了桌面,拍拍身上的衣服又说:“小葛,我们可要吃饭去了 ,要不要一起去?”
静刚正欣赏著被夹在绳索上,像晾衣服一般被悬吊在半空中的各式设计固,只说: “我不饿,你们去吧!”
“嗯,你就好好回顾一下吧!经理她们在里面吃饭盒,我们不招呼你了。”
三十岁的女子抓了小钱包往外走。
“……小葛,奇怪,我怎么老觉得你今天不太一样?举止不对、神态也不对……两 三天不见,人怎么变了……”
年轻女孩绕过静刚时,睁大眼睛,迷惑地盯著她。
三十岁女子拖著她推门就走,不耐地嘀咕:“哎呀!快走啦,大肠和小肠饿得打结 了,你还有力气研究这些!你没听过女人善变,百变、千变、变、变、变……只要你愿 意,明天你就可以变成莎朗史东,变成麦当娜……”
静刚听了,不禁露齿笑了起来,随后也离开了。
回到座车内,她拿出记事簿,找出另外一个地址,开动了引擎,鲜红耀眼的保时捷 跑车又滑入市区的车阵中。
*********
找了很久,她终于来到妹妹现正居住的大厦,四周静中带旺,交通又方便,是理想 的居住地方。
静刚摇动木门上的钢串风铃,里面这才有人应声而来。
她不知道妹妹是否在家,来应门的会否是她。她兴奋地等待著看到那一张和她酷似 到令人难以分辨的脸庞。
门儿轻轻开启,里外两人倏然照面那一瞬间,彼此都傻了,呆住了。
静刚回神较快一些,她的情绪从诧异中逐渐转化为不可思议的惊喜,她的眼中、脸 上满溢著笑意和温情,还有太多、太多的赞叹和欢悦,她一直看著眼前的人,看她的眼 眉、她的鼻梁、她的嘴唇、她的腮颊……而门内那一个,表情就不是“震惊”两字可以 形容了。她简直就像看到了神迹一样,满脸的极端迷惑和不能理解,她的眼睛也抓著对 方的脸一直看、一直看,简直就是一副魂魄出窍的模样。
“青蔓!我是姊姊!”
静刚一声欢呼,笑容灿烂。
“……姊姊……”
青蔓却是在梦呓中回不过魂来,还在迷糊中挣扎著。
“小傻瓜,我是姊姊,是姊姊啊!”
静刚伸手轻捧著妹妹的脸,温柔地提醒她。
“啊?是姊、姊、姊。”
青蔓终于明白,立刻就大哭起来,一张脸涕泪纵横,就任久别重逢的姊姊捧著、抚 著,尽情地哭著。
“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呢?不是长大了吗?”
静刚爱怜地说。
青蔓还在哭,边哭边说。
“姊,快进来。我一直以为,这一辈子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是没有姊姊的人了… …”
静刚看看室内,所见简直和她在办公室所看到的一样,一张大工作桌,晾衣绳上夹 著大大小小的设计图,一桌子的笔、尺、刀剪和琳琅满目的书籍、剪报。
“姊,我给你煮咖啡。”
青蔓不知所措地想款待她的姊姊。
“别瞎忙了。来,我只想好好看看你!”静刚执起妹妹的手,一同在桌边坐下,无 限柔情地凝视著青蔓说:“小青菡,现在你是菁蔓,而姊姊是静刚。这是多么不可思议 !你变成了青蔓……知道吗?连妈妈都认不出我来,把我当成了你!这么大的世界,却 似乎小得容不下我们姊妹间离奇的变迁和转换!你也这么大了,二十三岁了对不对?姊 姊都二十七岁了,我们离别了十年多……”
青蔓还是不断地哭,然而在潸潸落泪、颤颤抽泣著的她却有一股难掩的清丽与柔媚 ,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脂粉,及肩直发乌亮,一身棉外套和牛仔裤,流露著逼人的青春 气息。
而青蔓眼中的姊姊也是脂粉末施,稍短的秀发翻著层次分明的大波浪,一袭质料极 佳的月白色长裤套装,整个人是那样秀雅俊逸,有一股常人所无的高贵与美丽。
青蔓看得发呆了。她看过无数漂亮出色的模特儿,那些最抚媚、最具个性、最具风 情、最有女人味的美女,都不及她的姊姊那一股令人著迷却不敢逼视的气质,她的冷若 冰霜、表现著坚毅的高傲不屈,足以教天下男女都为之倾倒。
而静刚眼中的青蔓,就像一杯散著甜香的玫瑰蜜汁,透明、澄净、纯洁、娇美而柔 情万千,正是所有赳赳的男子汉想搂在怀里痛惜呵护的小天使。
静刚笑了。
因为她和妹妹既是如此酷似,却又如此迥异!这个世界之大,却真是无法容纳她们 之间的离奇遭遇。
“姊,你好美、好美!”
“小傻瓜,你才美呢!”
“不,姊,到今天我才觉得,世界上只有你一个才配穿顶尖一流的时装,我们时装 设计师付出去的心血,只有在你身上才能显现出光采来!才是活生生、发亮的!”
“姊姊不是时装模特儿啊!”
“姊姊当然不是。我是站在职业本位上说话,实在是因为姊姊的光采是在别人身上 找不到的。”
“青蔓,你总算走对了路,选择了你所喜欢的行业。我永远记得你小时候画的洋娃 娃,还有那些数不清的纸衣服、毛衣、衬衫、旗袍、貂皮大衣、珠宝……颜色配得那么 好,一盒十二枝的蜡笔,你可以配出千只万化,教人眼花撩乱的几百种花样,几百件衣 服!素雅的、华丽的,都那么有创意,那么令人惊艳!青蔓,小时候你就是天才!”
“姊,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服装设计,什么风格我都喜欢!我喜欢简单隽永的服 装诸如圣罗兰,也喜欢其他名师设计的衣服,全都富丽奢华、金光闪闪!把金丝银线、 貂皮、刺绣、金链和巨大珠宝放到服饰上,是多么美的梦幻的实现!我为服装设计著迷 ,我要为它奉献一生!”
“我看得出你是有多著迷!”
静刚谅解地看著她,缄默了一会儿,才说:“多久没回去看妈妈了,她很想你。”
“噢,姊姊你千万别误会,我没回家去,并不是因为沉迷于什么,而是因为那个… …”
青蔓眼眶一红,似乎又想哭了。
“因为有一只金钱豹穷追不舍?”
静刚说。
“姊,你怎么知道?”
青蔓十分惊讶。沉吟了一会儿,她委委屈屈地诉说了起来:“他很可怕,逼得我走 投无路。我痛恨他扰乱我的生活,扰乱我和逸航哥哥的感情。”
“逸航?”
静刚乍听这个名字,脸上悄悄蒙上了一层黯然的阴影,握著青蔓的手,在不经意间 缓缓地移开。
第二章
“是啊,逸航哥哥,你难道忘记了?他总用脚踏车载我们去玩,姊姊坐前面,我坐 后面,我好喜欢坐后面,可以紧紧抱著他。”
青蔓无比沉醉地说著。
错了。妹妹,错了。
静刚内心深处暗暗涌出遥远而甜蜜的回忆。那是唯有她和逸航两人共享的秘密。十 八岁的逸航,十六岁的静刚(然而那时她仍是青蔓),还有小青蔓(那时她只是小青菡 ),总是开心地玩在一起。小小的青蔓只认定,坐在后座自己可以牢牢抱著她的逸航哥 哥,仿佛就只属她一个人的。殊不知,依靠在逸航胸前的静刚和将静刚拥抱在怀中的逸 航,正偷偷地品尝情窦初开的甜蜜滋味……至于后面的妹妹,只是一小块附带著的夹心 饼干。至少静刚是这么想的。十六岁的她,已经付出了深刻的爱,她也有把握,逸航是 同样如此将自己在心中定位的,虽然他们的纯真爱恋从未曾大胆付诸言语。但她也从来 没想过,小小的青蔓竟然也芳心暗许,而且是那么认真,同时,竟然延展到了十几年后 的今天!
“逸航……你们在一起?”
静刚掩饰著内心的惆怅与失落,小声地问。
“是啊,我们从来没有分离过,我离不开他。”